前言
幾年前,我服務法務部所屬的明陽中學,擔任教職工作,為了完成年度「監院所收容人的讀書會」報告,經歷兩個月時間,懷著戒慎心情,來到監所訪問。
為了方便行程,我鎖定以台南以南的監所為範圍,受訪對象為教誨師、讀書會的領導人、受刑的收容人,所幸,各監所業務承辦人也給了我許多的方便,使得工作得以順利完成,以下是我走訪其中的幾間監所的心路歷程,在此與大家分享心得。

(一)不要向我說再見
我曾在「閱讀左岸人文館」的網頁上,讀到惹內這名法國監獄作家的經歷,由於他年少生活不斷流連在感化院、臨時托管家庭、監獄和軍隊裡,後來因為寫作成名,成為法國的大作家,走向人性的光明面。而我的工作,就是在輔導失足的青少年走向正途,所以對惹內這一個人感到十分興趣。
惹內,他15歲已經入獄多次,18歲自願從軍,過著軍旅生活,直到25歲除役,仍繼續過著偷竊、乞討、坐牢、賣淫的流浪生活,不過,這些苦楚的生活,竟成為他日後不斷創作的泉源。
為什麼本文一開始就提到惹內呢?乃因在我的學生當中有許多孩子的文筆流暢、思緒敏捷,可是他們從小失去了家庭溫暖,受到學校排斥,社會異樣眼光投射,在種種負面影響下,才鋌而走險做出違背法律的事,實在令人惋惜。
我總是覺得惹內以一種「文學療法」的方式在救贖自己,倘若文字的創作真有點「復原力」的話,那麼在我的學生當中,也許會有如同才華洋溢的惹內一樣,將來也許有一天他們在創作方面,也有另一片的天空。
我曾經在「桃園龜山的矯治訓練所」受訓,在受訓期間,會經過台北監獄的高牆。有一天我突然有感而發,寫下「不要向我說再見」的詩句,以表示我對收容人與「高牆」的看法。
不要向我說再見
在鶯桃路轉角的大道上
偏左的是油加利樹與鶯歌、龜山界線
偏右的是那隻四角獸馱負著三丈高牆
仍默默承擔自白書砌堆起來的磚
將我的世界關閉一道心窗

圍牆外,一支支銳利的瓊麻刺向天空與
被刮得整齊圓榕
仍樹立著十分警衛模樣
這裡聽不到狼犬狂奔急吠聲音
也嗅聞不到耳膜以外距離
只有緘默的鐵絲網繼續扮演電療的角色

圍牆內,時間不再是滴答、滴答的動詞
日子總是磨著像詭異刀片
想要讓皮膚的龍鳳飛舞了起來
無奈又是癟三小蛇的模樣

砂被走了一層又來了一層的風渡化
全匍匐貼在高牆上懺悔未來
鐵疾藜站在天與雲交界
亮出灰色的刺戟
忠實監看回鍋的江湖味
千萬別惹上嗆氣

你若要進入地獄之門
請帶本金剛經上膛
歷經妖魔鬼怪的火練
一粒潔淨的白砂
自火中洗出
請不要向我說再見
在鶯桃路轉角的大道上

(二)品嚐一道好菜
在訪談的過程中,我一直認為讀書會的領導人,要像是一位好的廚師一樣,每燒出一道菜得讓顧客(收容人)品嚐,若燒得不好,便得虛心改進、反省,這樣,課程才會更加豐富、精采。
此外,收容人也可以從讀書會的領導人身上,感受到人格修養的陶冶,除了讀書會課程的「言教」外,也能濡沐到領導人的「身教」,甚至學到環境中的「境教」,這些都是讀書會的功效。
不過,現今監所讀書會的領導人,有鑑於收容人的流動性大,只好選用幾篇的短文,或者以欣賞影片的方式,作為上課教材內容,這乃受限於時間上不足,以及沒有經費購買書籍的困難,這種非書籍式的閱讀,也算是讀書會呈現的另一種方式,比較失去探討一本書的意義。
我也曾翻過他們上課選用的教材,大抵上是有關情緒管理、有效溝通技巧、勵志文章等內容,卻無法從多方面的角度,來看待不同事件的思維,例如小說的隱喻、政治的聯想等;這是避免在內容上挑起收容人的情緒,也不要直接、間接與管理人員產生對話衝突,否則延伸出來的衝突點,不知在那一時刻爆發出來,那後果不堪設想,這是監所考慮的因素。因為監所的文化一再強調「戒護第一、教化優先」,可是我卻想,若是硬要將「戒護」和「教化」弄個排序的話,那到底誰擺在第一順位呢?答案當然是「戒護第一」了,那是勿庸置疑的。
我也常想若是經由教化活動,或者是讀書會的功能發揮,進而改變收容人的心性,減少他們犯罪動機,那麼教化工作的推行就更加重要,當然這是最理想的情況,也期待教化科人員的努力了。
可是也許有人會問,參加了讀書會,真的會改變人的心性嗎?其實教化工作和讀書會兩者之間,無法以「量化」的方式來做統計,因為讀書會的成果,並非短時間即可看得出來,若是急於看出成效的話,是比較困難的。不過,讀書會的正向功能應該大於負向功能,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至於讀書會能在台灣的監所推動,這是全世界監所的創舉,因為鮮少國家有這種舉動,而如今在台灣各地已有大小團體的讀書會已達二千多個,即使連最保守的監所也發起了讀書會,這真是時代的進步,也是台灣民主教育的成功,值得大家珍惜這一項的成果。
監所,是一道與外界隔離的高牆,收容人雖然行動上受到限制,但他們的思想和心靈,並未受到限制,倘若在高牆內施行讀書會,反而有機會讓收容人自我成長,且學會了「終身學習」的概念。其實收容人犯了罪、判了刑,接受法律的制裁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今天社會的價值觀嚴重扭曲,某些人的行為一旦偏差了,許多可怕的暴力行為,像一顆顆不定時的炸彈,不曉得從那裡爆炸出來,弄得一發不可收拾,產生社會巨大的災害。
而讀書會具有許多的正面意義,也是收容人自我成長的學習活動,在監所能夠免費學習課程,實在是一種福氣,因為一般人要在社會上學習潛能開發的課程必須付費,而能在監所學到改善人際關係、親子互動、生涯規劃課程,學習彼此間相互尊重、關懷,豈不是美事一樁?透過讀書會的討論過程,可以將人的尊嚴找回來,許多收容人表示,他們重新思考生命的可能,並將參加讀書會視為一種榮譽,在獄中減少了彼此吵架的機會,淨化了心靈。
我曾經上過犯罪學,犯罪學的教授說犯罪是可以預測,只要了解因果的進行關係,便可以預測。而無(真空)是一切事務的來源,仍有共振,因此萬事皆偶然也,所以有許多人靠著權力關係,開始掌握、支配別人,其手段特殊、殘忍、非理性、不可思議等,對於他們的犯罪動機,許多人解釋不出來,尤其是青少年暴行的手段十分殘忍,只好當做惡魔來看待,認為非苛以重罪不可。
轟動一時的日本「神戶少年虐殺」事件,犯罪者是一位國二的學生,他將同學的頭顱割下來,掛在學校門口,警方以為此種的手段殘忍,是變態的成人幹的,孰知豈是一位國中生的「傑作」。
因此,有人進而想研究少年的過去,發現他在國小時割過貓的舌頭,且醃泡起來,他就是喜歡聽貓發出痛苦的叫聲,也很喜歡解剖青蛙,看看青蛙痛苦的樣子,可是仍然不滿足,直到國二竟開始玩人,殺了五位的國小學生。
案發前,那些犯罪學者以為兇手支解脖子時,竟然不費力氣,一定是生性殘暴之人才有如此專業的能力,等破案後,大家才大吃一驚,随後,到那學生的家裡一看,發現書架上有希特勒的「我的奮鬥」一書,不過,令人出奇地是他們發現天花板、地板皆是掛滿、堆放可愛的布偶玩具,打開櫃子,都是恐怖片的錄影帶而已,很難想像殺人者的落差如此地大,竟然解釋不出原因來。
前一陣子的新聞媒體也報導日本有一名國中生,他將一名國小學童騙到百貨公司的頂樓,逼學童脫光衣服後,將他抱起來由高樓狠狠摔下,造成學童慘死樓下,他反而很鎮靜地跑去現場看屍體,後來因為牆上留下了鞋印,才曝光了整個虐殺事件。
看來,學校、家庭、社會都脫離不了關係,而接下來的工作呢?教育繼續扮演著輔導人心的重要角色。

(三)訪問高雄看守所
高雄看守所位於本校的對面,我走進去時,經過金屬探測門,以及例行的搜身檢查,才見到訪談的陳教誨師。
陳教誨師說話十分具體,他認為未來的目標,則是希望每一個工廠都能成立一個讀書會,不過,恐怕場地不是很充足。另外,若是在各工廠太倉促成立讀書會的話,以目前大部分收容人是初中、國小程度的話,整個素質會降低很快,反而無法達到預期的目標。
因此他認為先從每一個教區開始,再漸漸推展到工廠,直到每一個工廠都有一個讀書會,由自己(收容人)的人當種子,亦即培養出來的讀書會領導人,請他們來教導收容人如何導讀書本,這才是當初監所成立讀書會的目的。
但是問題却卡到工廠作業的成績,作業的成績必須達到一個標準才行。他說倘若讀書會可以淨化人心,做到心靈改革的話,那麼何不模仿國防部的莒光日教學,每星期固定一天,由法務部命令所有的工廠停工,全部的人都來上讀書會,上課內容有收容人發表讀書心得,並且依程度分組,達到因材施教的目的,如果全國的監所皆能推行,經由媒體大幅報導,使得民眾對監所的評價提高不少,相信受益最多的還是收容人了。
這時,我想起屏東監獄的讀書會,其中領導人之一的賴秀滿女士,她認為在讀書會的討論中,可以做出許多的「價值澄清」。她常引出許多問題來,以是非善惡做判斷,去刺激人的想法,改變人的偏差行為,給於正面的建議,以及教導他們如何擺脫誘惑,避免再度墮入歧途,幫忙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不可諱言的是,許多收容人上了讀書會,可以出來透透氣、吸收知識,這時候,讀書會的領導人趁機分析人生的看法,不斷教導收容人思考人生的方向,對於改善親子關係、環保資源回收、熱心助人、言辭表達與寫作能力皆有助益。不過,從讀書會的研習中,雖然看得出一個人的外在改變,卻無法看出人的內在改變。
賴秀滿說一本書的引導,若是十個人有一個人聽得進去,徹底改變從前不好的想法,就算有價值了,畢竟有些收容人出去後,朋友們為他辦慶「生」會,然後酒一喝,又安排吸毒節目慶祝一番,結果,遇到警察臨檢當場被逮個正著,又再度回籠,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看來,要保持一個人的定性,是多麼艱鉅的工程啊!
本校的孫慈愛輔導主任在訪談中說,身為教師的我,在帶領學生讀書會的同時,所選用的文章必須為心理認知的東西,因為它才會觸動著人的心靈,讓思想碰到一個點,一個心靈深處的點,學生便有所感動,抓住這一個感動,效果便出來了。
我想,每位教誨師或者業務承辦人憑著良心做事,平日的工作外,尚要投入一些時間對讀書會的活動付出心血,本於對收容人的關愛,常有鼓勵的配套措施,這些獎勵的方法各有不同,但目的就是要收容人變好、變善,除了增加求知的領域外,也企圖扭轉他們部分錯誤的價值觀,使他們恢復「復元力」。
以澎湖監所為例,教誨師以「文學療法」鼓勵收容人寫作投稿,禮聘講師來到外島授課,目的在於使收容人藉著刊物的園地發表,恢復自我的信心,這一種信心幫助他們的復原力,在近代心理學上有行為療法,藉著文學藝術的發揮,重新認識自己。
所謂「復元力」,依據時代英英一英漢雙解大辭典裡的解釋為:
「從災難或變故中迅速調適,而恢復元氣的一種能力。」
而讀書會的心得寫作,無論在培養自信自尊、發展人際關係、把握人生方向,皆具有正面的意義,這就是一種復元力。

(四)訪問高雄監獄
高雄監獄讀書會的規模很大,在獄方的安排下,我和讀書會的領導人王介言老師有過一番詳談,她是革命軍人的子女,從小被父親要求做事要嚴謹,以及抱有犧牲奉獻的革命情操,人生就是不斷地拓荒,到一個充滿荊棘的地方去開墾,生命才有意義。當拓荒達成使命後,也不要求回報,此乃革命軍人的本色。王介言在她小時候,常常耳濡目染父親的教誨,奠定她吃苦耐榮的人格特質,一切都得感謝父親的人生歷練。
王介言一再表示,當初來到高雄監獄帶領讀書會,純粹是奉獻性的,他們這些伙伴不求當「榮譽教誨師」的頭銜,也不求表揚,因為在帶領的過程中,領導人有新的學習、新的經驗,使得個人的內在也有一些收穫,當作是一種自我修練成長,收穫的比付出的還多,畢竟在每位收容人的背後,都有一個深刻感人的故事。
王介言又說,他們在監所服務中得到「學習型組織」再造,大家既是一名教練,又是一位領導人,將外面學習到的東西再帶到收容人身上,豈不是「教學相長」功能的發揮嗎?
「我們來到高雄監獄帶領讀書會已四年,許多的困難已經解決掉了,原本監院所開放讀書會,並沒有配套措施,也沒職前訓練,許多人進入並沒有心理準備,一直在嘗試摸索中,現在已改善很多。」
「回想過去監院所的人員本身對讀書會不了解,也不曉得讀書會在做什麼?難免會產生對立衝突,因為讀書會的精神是要求平等、學習、自主、自發,和監所文化格格不入,甚至以為前來搞革命,因此,為避免誤解我們以團隊精神為主,不搞個人英雄主義,因為一個人到底可以撐多久?而整個團隊可以支撐、互助、扶持,也有自律性,雖是義務性但也不強求,可是問題發生了。」
王介言停頓了一下說,曾有些領導人視監所為實習場所,來了一兩次就不來了,結果卻在名片上印自己在某監所擔任讀書會老師,這才是團隊紀律所不容許的行為,因此團隊要把關、篩選成員才行。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沒有經費,連買新書都有問題,只能對現有的書做討論,沒有較新的書做討論。
我急於問讀書會的效果?她回答說:
「至於效果嘛?這很難看得出來。有一次下課,我們正走出監所的途中,有一位戒護人員跑來向我說,上次你討論的那一本書,我有跑去買,也看了,真的很不錯。」
「我想在上課時,那些戒護人員仍會有感受,無形中也學到許多東西,讀書會具有潛移默化的效果。原本戒護人員的臉孔很嚴肅,不打招呼也不太理人,自從接觸讀書會後,臉部的線條變得柔和多了,而教化工作就是要把人的尊嚴找回來,但是監所的戒護人員一般是不給收容人尊嚴的。」
成員之一的王昭慶先生,本身是一位作家,也是軍人出身的背景,他說本著軍人服從、忠貞、團結、榮譽的信念,以及奮鬥不已的決心,他決定在此繼續,發揚革命軍人的精神,苦幹實幹地播下文藝的種子。
「我認為文藝是充實生命的泉源,也是發揚正義凝聚情感的要素;因此,我在這裡已經三年多,開辦七期的讀書會了,推動文藝寫作的任務。後來,我發現大部分的收容人的心地還算善良,有人上了讀書會變化了氣質,寫作能力增進了,另外,有人出了監所到外面繼續參加坊間的讀書會,也投稿副刊刊登出來,覺得很有成說感,只要有一個人變好了,我的目的便達成了。」
王昭慶常思索未來的方向,總有許多不同的想法。
「每次上讀書會,由他們當主席、記錄,我坐在旁邊看,告訴他們怎麼做,要求每一堂課,每人至少說一句話,或寫一些作文,半年下來,我將它們的東西記錄下來影印給大家,並希望會客時與家人分享,他們的父母、太太、孩子很驚訝,想不到自己的孩子、先生、父親也會讀書寫作,一切都在進步當中。有一位收容人出去後回到家,王介言老師去探望,發現他會幫助家人做生意了,過去他是不會分擔家計的。」
「你不累嗎?你的動力來源來自那裡?」我不禁好奇地問著他。
「革命軍人講求效率與精進,只要是對的,繼續做下去,那就對了,哈!哈!」王昭慶的臉笑了,一張充滿希望的笑容。

(五)訪問澎湖監獄
記得在一次的研討會中,我訪問了澎湖監獄李進興教誨師,請他發表對讀書會的看法,他說:
「我常看收容人做手工藝,一天做下來很辛苦,還賺不到一百元,我看了心裡很難過,所以我儘量在沒有作業的情況下,就辦理一些活動,因為教化科的活動辦得好,戒護科人員的工作便減輕不少,畢竟戒護工作是靠天吃飯,你講沒事,但誰能預料待會兒果真沒事,人是活的,管人是最深奧的學問,也是最不好管的,他的腦筋在想什麼我們並不知道?他隨時要給你出一個臨時狀況也說不定,因此平常的管教方法很重要。」
「今天,收容人沒有作業的話,你又不給他看電視,結果你看我、我看你,他們心裡在想什麼我們並不知道?不如放個影片給大家看,他們才不會胡思亂想,沒有作業的話,大家坐下來下棋、看書,或者叫人上台導讀書本,你說收容人會發生事情嗎?我保証那是絕對沒有的事!」
李進興教誨師語重心長地說,可是從另一角度來看,有人認為人一旦犯法,就必須得接受懲罰,何必要弄個什麼讀書會嘛?教化這些人渣做什麼?乾脆不必上讀書會了。甚至有些女老師來監所帶讀書會她們的先生極不諒解,認為收容人害人的手段十分殘忍,為什麼要對他們好呢?
「我一直認為監所設置主要的兩個目的,一個是管、一個是教,要管教他們的偏差行為以及認知上的錯誤。我個人十分佩服有些老師搭飛機前來澎湖監獄上課,這種無私地奉獻時間和精神,真令人感動不已。尤其是澎湖的冬天很冷,我們只有給車馬費,又沒有辦保險,萬一途中老師們發生了差錯造成終生的遺憾,或者不小心開車撞傷了別人,或者是別人撞傷了他們,那可怎麼辦?這些都是教化人員辦理讀書會所擔心的問題。」
以澎湖監獄為例,裡面的收容人是以國中小、不識字的人居多,找不到幾個是高中程度的人,第一次李進興發了一本監所自行出版的「一百個生命的啟示」給大家看,有位收容人問他說:
「我又不認識字,你發給我做什麼?」
「我說你去找會看書的人教你,不會唸的字,我在黑板上幫你標上注音符號。」
還有一位收容人告訴李進興說:
「我不能接受上台的心得報告,因為我連武俠小說都不想看了,甚至連小學的課本都讀不懂,你還叫我看書。」
「我說你社會歷練夠,應該有許多不同的看法,我不強迫你上台,你要上台說台語也可以。可是,當他第一次上台報告發表看法,卻說:『有人叫我吸毒,有人叫我戒毒,就是沒有人叫我導讀,承蒙今天我們的老師叫我出來導讀…..』我聽了心中很訝異,他的口才那麼好,講得又很精采,可見收容人的潛力是不容忽視的。」
至於收容人寫得較好的心得報告,李進興會將它刊登在「澎鼎」刊物上,收容人刊出作品後,便有了榮譽心和一些稿費,自然就有強烈求好的動機。於是,該監院所規定凡對內、對外投刊物刊登達五次以上,即發給他一張獎狀,果然全監十三個工廠的收容人,接受的程度非常好,這比管教還有用。
據李進興統計,以前每個月平均有二至三個人違規,可是讀書會自從十一月底開辦至翌年的五月以來,尚未發現有人違規的記錄,他認為讀書會具有正面的意義。

結語
讀書會的業務,只是教化科工作的一項,教誨師每個月的工作,尚有累進處遇的分數要打、提報假釋人員的名單要做、舉辦技能班、識字班等各類的業務要辦,尚且還要舉辦文康活動,隨時發生狀況事件的處理,每位教誨師的日子忙得團團轉十分辛苦。而平日教誨師還得和戒護人員溝通尋求人力支援以及長官的支持,若沒有以上的資源協助,在沒有經費與人力的情況下,一人獨挑大局的話,頗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窘境。
幸好,有讀書會的領導人加入了教化工作,紓解教誨師的部分壓力,可是每一讀書會的領導人來到新的環境,猶如在開闢一個戰場,總要消耗掉許多的力量,也要固守陣地,讓它更加茁壯啊!
台中看守所讀書會的領導人黃瑞汝老師曾說過:
「一位收容人因你提供時間、心力,從此改變他的人生想法,重獲新的生命,往往也佩服自己仍有毅力,繼續維持下去。」這是成效之一。
大部分的人看到陽光後面的陰影,何不看看正面燦爛的陽光呢?從事讀書會的推動,最重要的是在過程中享受到快樂。一本書原本是死的,經過一個人的解說和許多人的閱讀討論得到一些省思,才有行動的表現,這是成效之二。
讀書會的確有教化人心的功用,也是值得鼓勵與推廣的教化工作。以台中看守所為例,自從推廣讀書會的第二年,收容人的自殘、違規率已下降到個位數,就是透過量化的方式來表現,這是成效之三。
過去收容人會認為讀書的目的,是為父母而唸的,是被父母逼的,現在他們完全是為自己而讀書的,而且還有機會站在台上與他人分享情感和經驗。久而久之,大家建立了同儕的關係,將心得的分享出來,漸漸取代了黑話,這是成效之四。
台中看守所辦理書展一次下來,可賣出四十萬元的書,收容人拿自己的錢買書,在會客時拿給家人看,或者將買來的書寄給家人分享,是一大進步的地方。以前收容人總叫家人會客時帶些東西過來吃,現在會客時,則是請家人帶一些書來看,享受心靈的成長,這是成效之五。
當有一天收容人出獄時,行囊裡裝的是他自費買來的書,我想這是他在獄中最大的收穫,有些收容人回到社會後,也會主動加入民間的讀書會,繼續與人保持互動的關係,這是成效之六。
最後,引用黃瑞汝老師的一段話,作為本文的結語,她說:
「一個成功的收容人讀書會,是讓脆弱的人得以堅強,讓沈淪的人得以清醒,讓被放棄的人得以有信心堅強的生命力,讓社會上的人能夠接納他。」
高牆內的書香,仍有一群默默耕耘的人,繼續散播愛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