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7月 02, 2020 3:02 pm
在那個行動網路還不普及的年代，很少人會立刻用手機GOOGLE MAP找出自己的位置，朵兒迷路、克里斯這頭尋人的整個過程，相較目前便捷的通訊科技，曲折又繁瑣。十幾年過去，科技和網路真正改變了人的習慣，不只是人與人的互動模式，閱讀的角度、故事裡人物的觀點，和現在確實已有了極大差異。這個橋段是故事的主要結構，與朵兒和平良之間的發展密不可分，因而保留故事的原貌同時與現代社會有些脫節，是我修稿過程時常感到掙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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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兒無法忽略心中那塊巨大的、始終盤踞著的影子。打從在學校垃圾場發生了那事，她就知道當時那「臉上長滿痘痘的男生」才是真正衝著她來的──儘管她完全不敢去想對方的意圖到底是什麼。
她不願去想，也不想知道那些莫名邪惡的意念從哪裡來，又將如何追逐她、以什麼樣的姿態侵蝕她。如果可以的話，她情願一輩子就欣亞一個知心好友，再不必去適應陌生的環境、不再需要處理新的圈子帶來的複雜人際關係，唯有這樣使她感到無比安心；也唯有這樣，她才有辦法在大眾的視線之外悄悄地、小小地喘一口氣。
──原該是這樣的，而這也正是雷與她父女倆的共識與期望。可是平良一家的出現，打破了她替自己設下的保護色與期待；除了怜美與她幾乎是「一見如故」（說是一見如故，事實上她很難描述自己真實的感受），同時平良似乎並不像大多數的人一樣把她當作玻璃娃娃一般保護，而那帶給她無比的平靜──儘管她自己都很難具體地說明，為何「平靜」之於她竟如此珍貴。
伊織闖到她家的那天，她無意中看見平良衣服下一片片的瘀青，雖然平良絕口不提，然而關於他與「三年級的」之間零星的對立或群架，在班上從沒少聽過，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她的緣故，否則一個轉學生怎會一入學就天天受小太妹們「關照」。一連串的事件終令她下了決心、鼓起勇氣，主動將自己心中與平良優有關的「煩惱」透過莉斯全部告訴父親。
而雷口中的「一定會處理*(1)」，原來就是派遣克里斯回國充任他做為一個父親的「分身」。
「克里斯，」這時在她的注目下，平良站了起來，「今晚我大概沒機會躺你的沙發了。」
「兄弟，你在開玩笑嗎？」克里斯以為他只是做做樣子，「別在意，她就是剛剛說的──」
「我會再請你喝酒的，」平良已踏出玄關，「打擾了。」
克里斯正不明所以，卻見朵兒很快地穿上了外套，說：「我…馬上回來。」隨後套上鞋子也跟了上去。他吃了一驚，這才意識到平良優、朵兒真的一前一後地走出去了，趕緊跟在朵兒後頭，見她神色有些緊張，卻更是少見的堅定。
「朵兒，發生什麼事了？」他一個箭步橫在她跟前柔聲問，「我可以知道嗎？」
「克里斯，請你……不要跟來，」朵兒說，眼光並沒離開優的背影，「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克里斯愣住了。這破天荒的一句話、在這夜已過央的破天荒的時刻，她竟要破天荒地獨自外出，還破天荒地第一次為了一個他並不熟識的男孩子拒絕他隨行。為什麼？他的朵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就那一傻眼，兩人的身影已在街角接連過彎，儘管他們的步伐不是快到他跟不上，等他回過神來時卻已徹底離開了他的視線。
平良沒有騎車出門，只能步行。這一夜太長，發生的一切令他倦得要命，只想倒在克里斯的客廳直接睡死算了，然而接踵而來的關於朵兒的「新發現」卻令他不得不離開現場。並非他執意鬧彆扭──那是小孩子扮家家酒才玩的招數──此時此刻，他很需要屬於自己的空間，無奈朵兒的足音卻在後頭如影隨形。
「平良，你……怎麼了……？」
她原想問他的新傷，卻一時找不到措辭。
「我要回自己家，」很久很久，見她始終不放棄，平良終於吐出一句：「你回去吧。」
「是我……讓你不開心……」她的聲音在後頭說，「對嗎…？」
「對。」
平良坦白地說，誰知朵兒愣了愣，反而慢下腳步。他耳裡聽見她的步伐愈來愈小，回過頭來，只見遠遠地她神色有些侷促，卻不像是愧疚或其他。
「你……之前認識…克里斯…？」
許久她問出這句話來，平良定了定神，「怎麼這麼問？」
朵兒一對眼兒轉了轉，卻說不上話來，接著又是一陣似乎永無止盡的沉默。然而許是因為實在太累，他竟沒有耐心像之前一樣努力發揮他的「推理能力」；沒等到朵兒的下一句話說出口，他復又轉身要走了。
「等…等一下…！」
那音量與一般人揚聲開口時，幾無不同，平良忍不住回頭看著她，「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們……朋友……」朵兒像是正拿出這輩子絕無僅有的勇氣努力表達自己，「雖然…你可能不喜歡……可是…我……」
平良優一笑，「我沒辦法當妳的朋友了，妳不懂嗎？」
聽了那話，朵兒竟再也說不出話來。逼近清晨的夜風透著一絲寒意，平良不再看著她，卻喃喃自語：「說穿了，我根本連不高興都不該有的。還有什麼話，」他拉高了音量，轉過身，「明天再說了。」
平良在天亮的時分悄悄回到家裡，翹了一天課，直睡到正午才起床。對著鏡子抓了抓始終沒有心思整理的頭髮，又吃了些東西，他才發現手機裡有太多的未接來電。
「優，你到底跑哪去了？」那一頭莉斯劈頭就問，「沒請假的事改天再和你算──我聽說今天凌晨你和小姐一起出門嗎？從克里斯那裡？」
原來她並不是要問昨晚他為何沒去凱許家上課，這時優卻還有些迷迷糊糊地，「啊……對。」
「現在呢？她在你旁邊嗎？」
「沒有……」
「那小姐她……你──你就把她留在外面嗎？」登時她聲音有些泫然， 「她不見了，她沒有去學校，手機──手機都沒接，也不在克里斯那裡……」
聞言他的手機差點從手裡滑落桌面。只聽莉斯又問：「你在哪裡和她分開的？什麼時候分開的？快點──快告訴我們啊。」
「優，何老師打電話來，」就在他因震驚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那當兒，怜美衝了進來，卻見他的表情實在不對勁，「她說凱許家打電話問你是不是沒去學校，還說朵兒她……優？」
不多時克里斯與莉斯已一同殺到「性感尤物」來；原本金髮飄逸、總是一派輕鬆的他顯然已失去理智，「一家子、三個人，沒有一個人接我們電話，很好，你們最好給出一個交代。」
見優毫無回應，怜美試著釐清現況：「怎麼現在才說？」
克里斯咬牙切齒，「『現在才說』？是你們現在才睡醒！」
「一大早海頓開車到別墅等不到人，他就立刻撥給少爺、小姐，還有學校……」作為平良一家多年的舊識，莉斯尚不至氣昏了頭，此時帶著憂心又有些責備的眼神，「我則是替少爺打電話給你們，確認小姐的行蹤……」
拿起手機，怜美這才注意到原來自己也有一大堆未接來電，「所以天亮前你和朵兒都在一起？『少爺』是誰？他知道朵兒在哪裡嗎？」她揪住平良的衣領。
莉斯輕嘆，很小心地說：「『少爺』就是克里斯，你說他知不知道？」
「你說什麼？」她不敢置信，一旁的優也瞪大了眼睛。
克里斯和朵兒，從頭髮到腳趾，只有那兩對藍色瞳孔勉強算是相似，其他的共同點是一絲也找不出；如果「小姐」是朵莉，那「少爺」只能是另外一個凱許家的孩子。卻見克里斯瞪著他們的兀自驚訝，不發一語，莉斯忍不住緩頰：「這個有時間再說明，優，請快把知道的都告訴我們。」
一夥人與何老師連上線，才知道原來何老師曾收到朵兒的來電，只是當時她人正在學校上班，未曾接通。
「我想朵莉應該暫時沒有安全疑慮，」何老師安撫著，「既然一早她曾打來，或許真有什麼事耽擱了上學時間，我們不必灰心，再接著打她的手機號碼看看……」
直等到入夜，莉斯總算才接到朵兒的回電，還待在「性感尤物」的眾人卻擠在一旁一人一句，差點都聽不清那一頭的她說些什麼。
「我…走到公園…迷路……」她慢慢地說，音量仍和蚊子沒什麼兩樣，「早上……克里斯電話……不通……有同學要去學校……我跟著他們……」
「小姐，您目前人在哪裡？請快點告訴我們，」莉斯差點流下眼淚來，「我們要擔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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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見 打工日記：11/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