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流離



拉沙張開疲憊雙眼看望著身前房屋,這是一間外觀單調樸實的樓房,間平凡無奇而不起眼,內部的空間也略偏狹小,但他面臨生死難關的心情卻被撫平了,房間雖小而自由,雖舊而爽眼。拉沙想不到自己空乏的人生會讓他跌落深谷,他只覺得受到了報應。

「你們怎麼幫我?這件事情跟你們無關呀……」

拉沙自己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不敢直看面前的羅德跟艾潔倫希,因為他心中只剩滿滿的罪惡感,徹底吞噬了他性靈,只想逃避。

「我跟妹妹在買菜恰巧看到你被龍商糾纏。艾潔倫希跟我說了你曾幫助過她,所以我用了一些方法找幫助你。詳細實情我都聽過了,多謝你先前照顧我妹的恩情!」

拉沙看到羅德真誠又溫暖的傻笑後低了頭,因為事實根本不是那樣。當時只要在多出幾秒,一切的歷史就能重寫,有人會受傷,並成為烙印刻在彼此的內心,成為永遠的悲劇跟遺憾。

「謝謝你幫我妹解圍,真的。如果沒有你的話,艾潔倫希不曉得會出什麼事情!」

羅德面露笑容,深切的情感濃濃地流入了拉沙心內。他彷彿得到了救贖,感謝跟認同豐盈了三十一年來的空虛,生命似乎多出了其他意義跟價值。

「呵,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種好人,只是做我該做的事情而已……」

羅德的贊同,讓拉沙到異常的心暖,拉沙不曉得要用什麼表情面對他,只能勉強的擠出笑容,並且用著毫不在意的口語掩飾自己的欣喜。

艾潔倫希的容顏滿是歡喜,也滋潤了拉沙滿是心機與猜忌的人生,他遊走律法邊境的旅程,猶如得到了重生。

「哥哥、拉沙,我先洗一下衣服。」

「好,記得別太操勞,累了就休息吧,我會自己過去的。」

艾潔倫希點個頭後快速離開客廳,她離去的背影讓拉沙感到自責,打散了他雜亂的心思,完全的亂中加亂。拉沙將視野拉回羅德那方,他眼神內盡是滿滿的謝意。

「你就是艾潔倫希的哥哥吧?」

「是呀!我叫羅德,我曉得你叫拉沙喔,艾潔倫稀有跟我提過!」

羅德笑得非常得意,傻裡傻氣的模樣讓拉沙覺得親切又自然。拉沙想了想,抬起頭來看著羅德。

「有沒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當時沒有你主動拉我一把,我的人生真的就完蛋了──你的人情我一定要還,千萬別給我推託。」

拉沙汗都還沒乾,就站了起來,他目前的模樣非常頹廢,衣衫皺成一團,頭髮也亂到開岔。羅德聽到拉沙的期望,只是猶豫顫動雙瞳,不曉得該怎麼辦。

良久,他終於下定的決心──

「我想請你幫個忙。」

「好,怎麼幫?」

羅德用著緩慢的腳步走到客廳東邊盡頭,那邊有一扇門,上面畫了一張人像,男人和藹慈祥的含笑讓人心胸開闊。

羅德將手放上了握把,隨後輕轉握把讓門自動鬆開。門的夾縫流著傷感的氣味,羅德神情非常的憂傷。拉沙跟著羅德進入秘寢,他眼前的景象讓心靈被這股氛圍所渲染,他的心思第一次感到這麼震撼,完全無法相信這是真實。

「爸爸,他我的朋友。」

淡色系房間中放滿了娃娃,只面只有一張床單跟椅子,還有兩張櫃子,其中一張破木櫃較矮,被當作桌面使用。寬敞的寢室五扇窗戶全開,窗簾被風吹拂不停漂蕩,涼爽的間內有著充足的溫暖光線,宛如童話一樣美麗。

一名男人安祥的睡在椅子上,頭髮長到地板,服裝是套精緻的寬袍。

「他叫拉沙,人很好喔。」

羅德的目光完全留在男人身上,憂傷的神情透露出了一些訊息。羅德的心思,拉沙徹底的感受到了。

「啊,伯父你好呀!不好意思冒昧來訪。」

拉沙看著形如植物的男人只感到心酸不已,根本不曉得是否該笑,只能安靜地張望著羅德走向男人面前。

羅德調整了一下角度讓男人傾斜,然後在抱回床上輕放,這過程雖然簡單,但是卻大有意義;男人長到地板的頭髮代表著羅德的不棄不離,不論父親變成什麼模樣都不改變,縱使夢碎心潰,虔誠的心意也不受時光的摧殘而變質。他們深情濃厚的親情,有如清泉一樣在拉沙的心中爆發,這真誠無扭曲的繪畫是世界上最美麗故事,沒有任何物質可以替代──

拉沙從來沒有碰過這麼成熟的孩子,羅德的孝順讓拉沙毫無預警的酸紅眼框。

「羅德,你爸爸怎麼了?可以告訴我嗎?」

拉沙收起笑容,落寞的繞到床邊握住男人手掌,他們雖然互不相識,但生命之間不再有距離。男人雖然還有氣息跟脈搏,但是異常的腦死長眠令拉沙不解。

「我爸是個商人,有天他認識了皇族進入皇宮工作。結果事發沒多久就傳來爸爸偷了神器的大事……聽說他被捉住後不接受審問,自己吃了一種藥後就變成了這樣子。到現在還是沒人知道爸爸為什麼要偷神器,而且神器跑去了哪裡也不知道──大家都說我爸爸替別國做事情,混到裡面當間諜,背叛國家,把神器白白送給了別國。」

這極具刺激性的離奇故事讓拉沙緊縮瞳孔,不可思議地凝視著眼前的男人。

拉沙確實有聽過世上有一種禁藥,這種藥物調配方式不明,違背了倫理跟道德,可以讓任何生物進入永久假死狀態,而且現在還沒有任何藥方可以救治。這種奇藥是世界藥師所想追求的夢幻逸品,各大野心人士夢昧所求的極端存在。

「羅德,這些事情別人知道嘛?父親的黑歷史為什麼要告訴我?你這樣好嗎?」

「大家都知道我爸的事情,但不曉得我是他的兒子。其實,我也不曉得爸爸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我之所以會告訴你,是因為相信你。」

拉沙雖然得到了解答,但羅德的直率卻讓他訝異。他不明白羅德為何可以這樣信任他告訴這樣的大事,至少沒人願意讓這些過往給外人知情。

「羅德,這些事情我絕對不告訴任何人,請放心吧。」

拉沙憶起了自己的過去。

父親因為當衛騎跟盜匪抗戰失去了意識,結果他母親就不顧父親死活跟別的男人跑了,直到她母親臥病在床,拉沙才離開了母親,那個男人也將他媽媽視同累贅。正是因為這些過去,拉沙不相信愛、不再動情,寧可違背正義,寧過不悔。

但是這次,拉沙在羅德身上看到了希望,真正無暇的未來。若生命可以自己決定過程的結局,他希望母親能跟羅德一樣,因為他深愛著那唯一的爸爸,也相信母親的潔操跟人格。

「羅德,你爸換衣服了嗎?洗澡了嗎?」

「今天還沒。」

「哈,羅德!剛剛要讓爸爸躺下應該找我幫忙的,你真不夠意思。這次讓我幫你,這種事情很講究技巧的,說不定你有些地方可以做的更好。」

「謝謝你。」

「不用謝謝,我欠你一條命。」

拉沙握拳,眼神充滿了光輝,十分耀眼。



冰之神殿聖堂敞開大門,朦朧的明光照耀聖堂,燦爛光彩中浮現了兩人身影。

哈其瓦,澳菈神殿監佐,說話直斷,不留餘地,喜愛比較,作風強烈,惹人反感,全神殿都知道他清高的像神靈一樣,所以少人願意與他有所來往。

瑪璐蓮,澳菈神殿聖戰長,為人親切溫柔,無論對待誰都全心全意關懷,曾率領過騎士官校的聖騎士,擁有高超的為人修養跟劍術造詣讓人,令人驚歎,校長也對她的能力感到讚賞,是普羅扉斯唯一當過聖戰長的女人,有聖潔才女的美稱。瑪璐蓮跟哈其瓦同樣都四十七歲。

「看到這麼安靜的澳菈神殿,我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樂。」

哈其瓦闔著眼睛,心高氣傲的態度增添許多距離感,也造就了他獨特的風格跟威嚴。

澳菈神殿聖堂空蕩無人,寬闊的地版也空無一物,場面十分荒寂。

過去克羅卡還是氷之神官的時候,潛伏的羅包門間諜讓澳菈神殿燒到失去原貌,因此舊有的冰之神殿已經遭受唾棄。現在的冰之神殿是基於地之神殿進行擴建,所以地冰神殿完全相連,總合體積遠超火之神殿。

由於地冰神殿分界點非常模糊,雙方的人馬幾乎都在混用,完全處於兩兩互助的狀態。特別的是,地之神殿的監佐從不出席,聖戰長也成天泡茶,政務七成都是佛蕾妮親自處理,這尷尬的處境只能讓哈其瓦自認倒楣,動不動就地冰神殿來回跑,瑪璐蓮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個神殿的人。

「哈其瓦,愛露締神官年紀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多體諒她吧。」

「體諒?妳怎麼不先體諒我的用心呢?我的職責就是培育神官,但她卻讓我無可奈何。愛露締根本將神殿當作圖書館,整天都在耍自閉,妳說誰比較可憐?」

哈其瓦面對瑪璐蓮的建言,只用了幾句致命的狠話帶過,瑪璐蓮聽到一時也無話可答,只是沉穩的站著不動。

「瑪璐蓮,我知道一直要求愛露締會造成反效果,所以才會弄到她一看到我就躲開。既然如此,妳可不可以當次我的仲介人影響她,我想妳對孩子很有辦法。」

哈其瓦每次跟愛露締見面就是要求她寫公文、學習知識、記住神殿內官員的名字跟容貌,也逼她拿神器,所有想的到事情他幾乎催促過了。

可惜的是,他的用心良苦造成了嚴重的反效果,成效跟付出完全呈現反比。雖然他們才相處了短短幾天,但哈其瓦跟愛露締已經有玩不完的捉迷藏了。

「可以,那我就接下這責任了,哈其瓦。」

瑪璐蓮調身就走,飄逸了柔軟的純灰連身裙。她作為一個女人,是全國唯一不穿鎧甲的聖戰長,平時軍備也從來不裝配,只有特定的公開場合才會穿著正式裝扮出現,其餘時間看起來跟僕官沒什麼兩樣。

瑪璐蓮跟哈其瓦有著截然不同的個性,感情方面又是另外一套思考迴路,唯一相似只有那理性過度的邏輯判斷。由於環境強迫他們不得不友好相助,時間一過就超過了十年,現在根本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他們的互動乍看之下非常冷漠淡泊,其實那只是假像,他們的默契只有彼此能瞭解跟體會。

「那就拜託妳了,瑪璐蓮。」

哈其瓦隨著瑪璐蓮的腳步消失在聖堂,大門隨後也跟著自動關閉。

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逼人寒氣滲入眾人骨椎,濃密的濕氣讓神殿被白霧籠罩,深夜的雨點也顯得十分無情。瑪璐蓮接近了愛露締的禦寢,門外還駐守了一群聖騎士,屬下們跟瑪璐蓮對了一眼後連忙報告愛露締的動向。

「聖戰長,神官目前在神殿內的花堂,我們有幾個兄弟在暗中保護她。」

「嗯,你們做的很好。」

瑪璐蓮的讚美讓聖騎士們開心地淺笑。

一小段路程,瑪璐蓮來到了一處不顯眼的地方。

花堂在神殿內是個特殊景點,周圍由圓柱作為支架,撐起龐大的半透明頂錐,形成了一個開放式的建築空間,內部全部種植花草,是個很開闊明朗的休憩地點,從花堂可以立即連結到神殿外部。

瑪璐蓮放鬆了全身肌肉,悠閒自適的悠遊著花堂,並且看著坐在宮口附近的嬌小身影。安寧的花堂被大雨的擦響所掩蓋,這裡除了雨聲,完全聽不到其餘聲響。

「傷心嗎?孤單嗎?」

瑪璐蓮看著落寞一人的愛露締,兩人距離只有短短的半公尺。

愛露締抬著頭仰望瑪璐蓮,瑪璐蓮則是低著頭凝視愛露締,他們不動,只有來自心靈最真實的交流。眼神交合的瞬間,瑪璐蓮在愛露締的眼瞳中體悟到真相,那是渴望。

「妳在這等誰嗎?愛露締。」

愛露締清澈透明的瞳孔,洋溢著純潔的聖華。瑪璐蓮觸摸愛露締柔順飄逸的髮絲後,她立即縮起了弱小的身子,那惹憐的神情十分讓人討喜,想要保護。

「妳喜歡什麼呢,愛露締。」

瑪璐蓮坐在愛露締的旁邊,用著深摯的眼神凝視她純粹的容顏,同時注意著她手旁的書本。愛露締有些動搖,不知所措地左顧右盼,不敢面對瑪璐蓮,模樣十分害羞。不久後,愛露締拿起了手邊的書遞給瑪璐蓮,然後馬上調頭。

「書呀?真棒,我也喜歡。」

「真的嗎?」

愛露締露出了喜悅的回眸一笑,期望的眼神充滿了歡喜,情緒毫無遮掩的釋放而出。她的單純可愛,深深吸引了瑪璐蓮目光。

「乖,我們一起看,好不好?」

瑪璐蓮起立後跪在愛露締面前,雙手輕擁她柔嫩的臉頰,也親切的撫摸她頭髮,宛如母親一般呵護的心愛寶貝。

「好。」

愛露締鑽出了瑪璐蓮雙手,將身體前仰並且搖晃著小腿,這動作帶動了她的黑白洋裝擺動,帶出了優雅的弧線。

瑪璐蓮跟愛露締坐在一起看書,她們目光偶而會交錯,並且相視而笑。

時間過的非常迅速,這次愛露締當神官以來第一次笑的這麼開懷,沒有任何戒備的接受一個人。

時光飛速流逝,瑪璐蓮抱著入眠的愛露締,繞了由花草所組成園藝區,到了門口轉角後止住腳步。

「妳這教育方式,確定是在培育有為的神官?」

哈其瓦輕觸牆壁,眉邊輕微下揚,以真誠神態關注瑪璐蓮。

「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一點是多久,半年還是明年呢。」

「我自有分寸,請相信我。」

「好,我相信妳,勞煩了──」哈其瓦脫離牆壁,右手側撥了瑪璐蓮頭髮,校正她偏移的髮線:「瑪璐蓮。」

哈其瓦、瑪璐蓮分別往東西方向移動,兩人身影交岔的轉眼溢出了無法隱藏的心緒,彼此的眼中只有對方的面容,珍貴的心緒依然與二十年前同樣,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秒,但卻足夠成為永恆。



下午夕陽高掛在天際,皇城街道逐漸落入死寂,接踵而來的是夜販興起。火之神殿狹長迴廊空蕩無人,當落陽剛消逝於地平線時,對面湧現了兩道身影。熟悉的深形,他們腳踏喚起了石版空靈的蕩響。

先前的事件已經落幕,整個過程都被利帝亞基斯下吞下,現在他們只好奇上次那人的目的為何?最遭的結果就是探路尋找放置神器的神之間,這結論令人咋舌,大家想都不敢想像遺失神器的下場是什麼。

「大哥,搞了老半天,我們第十八組近兵團成員只有兩名,而且可以獨立運行,那我們跟在外面遊手好閒的乞丐有什麼兩樣?」

利提諾亞以手遮口,張口舒氣,精神不太好的打哈欠,顯得無精打采。

神殿的編制比較特殊,戰士分為內外場的侍衛,還有守門者,以及保護神官的聖騎士,而且職務不同,嚴格而言互不干涉,不可互相制約。利提諾亞表面上是近兵長,安傑爾是護衛,事實上卻跟輔佐一樣閒,無所事事,除非神官有要求不然什麼都不必做。

「我原本還以為護衛是什麼,結果居然是你的專屬護衛。」

安傑爾假做沉思,模樣似醉似醒,原先渾厚的聲音忽然低落,少有生氣。

「大哥,這樣很好啊,我們到處跑就好了,吃飽睡、睡保吃……咄咄。」利提諾亞既怠慢又疲憊,彷彿重石正壓抑著他,眼神有些昏暗空洞:「茉希菲妮被送到皇宮上課,阿姐又被調去當聖歌老師,現在孤兒院又沒人陪我們玩……唉,神殿無聊死了!」

當初他們的豪爽跟氣派都消失無蹤,有很多事實都是等到體驗過才知道,如果他們能預測這個結果,絕對就不會進入神殿。

他們被人輕視,走在路上還會有人故意擦撞在假裝道歉,等到利帝亞基斯庇護他們兩人後,那些人才不敢動他們。

如果沒有利帝亞基斯的加持,他們深夜八成會被人抓起來波水,又打又踢,然後丟在神殿後院,近兵爽完後換遠兵拿棍子揍人,一邊拿枕頭塞臉避免面目全非,直到他們頭破血流,這時當然還沒完,遠兵又將他們送到門關吊起來,好讓關侍鞭打到天亮,日而復始,直到他們自行請辭。

這不是遊戲,因為安傑爾們打聽到了一個大消息,過去兩百多年真的有人落到如此下場,兇嫌不但抓不到,每個人都還急著送他走,即使斷了一條腿也不憐憫,十分的慘忍。

唉聲嘆氣的兩人到處移動,恰巧經過了女僕的寢房區,左側階梯則聽往上層的僕侍寢房區。這部近的裝潢很漂亮,地面的酒紅色地毯襯則托出了高貴氣質,算不清的玫瑰水瓶淹沒了整塊寢房區,牆壁掛滿了一整排畫像,這些人都是歷代的僕官,以及比較有功勞的僕長。

神殿僕人的編制比較簡單,頂端的僕官由監察查官督促並服務神官以及神殿各個部門,僕官下面還有眾多僕長,每個僕長手下又有自己的女僕跟僕侍。一直以來都是僕侍比較難當,沒稱他們為男僕的原因是什麼都要做,無論是做粗工、餐伙、送貨,一定是先找他們的勝任,相對之下女僕就簡易多了,多半都在打掃、照料病人、送餐、簡單護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男僕還要學武術,必要時會被抓去暫時充當侍衛站崗,不過做這種差事機率很低,真正命苦的是戰亂後他們有保護女僕跟病弱之人的義務,這時男僕跟士兵沒什麼兩樣,只差在自救根基差太差只能當砲灰。

他們兩人停了下來,看了一處較高的牆面,上面分布滿了精緻的彩繪,中央的鍍金鐵條還雕上了每一任僕官的名字,總共有四十四位,目前這任任僕官名字只有三字。他們一看到菈克瑪這字眼就打從心底感到厭惡,因為那女人可是出名的愛慕虛榮、放蕩不羈,雖然他們沒親自見識過。

女僕寢房區的轉角走來了兩道身影,亞莉安帶著幾條全新的抹布前來,艾雯娜則提著一小桶水,並且謹慎的走在妹妹前頭,視線犀利。

「咦,妳們怎麼在這?」

安傑爾一看到傻的可愛的亞莉安就在面前,當下忍不住前去保護她,他不但替亞莉安拿了抹布,連艾雯娜的水桶都被挑走,一直走在亞莉安的身旁。

看到安傑爾這麼熱情,艾雯娜彬彬有禮朝他行淑女禮,姿態十分吸引人。他們兩姊妹穿著最新發下去的新款女僕服,服裝有些寬鬆,腰部用一條長帶綁出花俏的蝴蝶傑,髮型上都是中分髮,兩旁個別纏上了細絲打結,顯得纖細又靈巧,衣物只有紅白兩色,完全襯托出了火焰這個主題,但色彩並不強烈,也沒想像中的那個鮮豔,反而讓人覺得清新。

「咦,你也是呀,怎麼會在這?」

亞莉安回了一個雷同的問題,答非所問的柔嫩聲音刺中了安傑爾,讓他忽然腦袋空蕩。

「是這樣的,我跟安傑爾到這巡邏,妳們呢?」

利提諾亞一看到大哥機械式的定格馬上推開他佔據原位,連忙向單純的安莉亞解釋,然而她眼睛卻像水波那樣的澄淨,思考了許久才泛起漣漪,彷彿面臨著一個終於開通的艱澀提問。

「啊,僕官要我們來擦名譽主官的榜條,所以姐姐就帶我了。」

亞莉安得意的雙拳緊靠在平坦的胸前,露出一對水汪大眼跟喜悅的笑容。

安傑爾跟利提諾亞聽到後馬上看著那三個大字,白白亮亮,乾淨如新,四十四個名條都差不多,尤其是菈克瑪三個大字,連灰塵都看不到,哪來需要擦拭?根本就是找人麻煩。

「我們先工作了,你們繼續忙吧。」

艾雯娜率先從安傑爾手中抽出一條布沾水,立即針對刺眼的三個字進行擦拭,接著才換亞莉安繼續重複這動作。

安傑爾兩人呆滯了嘴巴互看,菈克瑪大費周章要她們過來做事,搞了老半天就是為了那三個字動員這麼多人,他們能想像僕官已經不只是單純的找砸了,根本就是渾蛋。

「可惡……欺人太甚。」

作威作福的菈克瑪讓安傑爾氣憤,他實在恨不得立刻拆了這名條,可惜的是他沒辦法做到。

「大哥,她那種女人就是該送入監獄給人扁。不只是她,之前那個什麼啥的聖戰長更該給人打到往生──有了?我想起來了,那男人叫邁爾卑斯,超囂張的,老頭在開會他居然這樣站,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利提諾亞豎立左拳,緊忍的頭頭彷彿能替神殿開個天窗,連天人也要被打到銀河天外。

「咦,扁跟打是什麼?」

聞言,亞莉安遲疑的回頭凝望利提諾亞,食指努力的貼著下巴加速思考,眉毛微皺,似乎在苦思著什麼,她那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真叫人又愛又憐。

「哈哈,沒有啦,就是送去給人重新『教育』啦!」

安傑爾左腕緊封著利提諾亞的濺嘴,即使利提諾亞臉色已經泛白也不放開,只是強迫自己瘋狂抓頭強顏歡笑,試圖圓謊,結果卻是換來了可怕的銳利視線,艾雯娜的瞳孔猶如深淵般的深墜,無底無盡,只要落入就沒生機。

「喂,你們別亂說話,別教亞莉安一些奇怪的辭彙。」

艾雯娜凶悍的神情顯得性情剛烈,懾人氣勢震撼了安傑爾的自信,近若無距的面容簡直嚇傻了口無遮攔利提諾亞,看他緊縮的瞳孔跟臉頰的冷汗就能明白。

「抱歉,我忘了這裡有個純潔善良、天真無邪、純粹可愛的女孩,我以後不會隨便再亂說話了!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利提諾亞甩開安傑爾的手腕,原先蒼白的顏彩馬上變得神采飛揚,蹲在地上假裝自責懊悔,心意似乎滿載虔誠。只不過一旁的亞莉安還是在囊囊咄咄反覆那話,似乎想加強印象,聽的安傑爾連忙在她面前比手畫腳,要求她忘了這件事情,只是安莉安依然遲疑地眨眼。

「艾雯娜,我看妳們被欺負只能低聲下氣,需要我去教訓他們那缺乏口德的沒品濺嘴嗎?」

「謝謝你們,但真的不用,我會保護亞莉安。這是上蒼給我們的挑戰,我不會敗給那些心胸狹窄又喜歡落井下石的無品人士,也不會讓他們得寸進尺。」

利提諾亞的心意另艾雯娜寬慰,不過答案卻讓人意外。平時看似乖僻的艾雯娜心性強在骨子,顯得人少老成、閱歷不低,安傑爾們實在不敢相信目測年齡十六歲的少女能這麼強韌堅挺,心智上有著驚人的超齡表現。

「真了不起,若我早期在孤兒院時能像妳這麼堅強就好了。」

安傑爾對艾雯娜的讚美顯然存在著高度評價,但他並沒有這麼輕易的表態,只是用一種形式的方式來表現跟暗示。

艾雯娜聽到後愉快的微笑,繼續拿著抹布繼續擦拭讓人心酸的榮譽榜。

「我們先工作了,亞莉安,不要讓姐姐擔心了。」

「我會的!」

在亞莉安跟安傑爾有了更近一步的接觸之後,原先的怕生跟距離感完全消弭,取代的是無心機的心緒,沒有障礙,毫無芥蒂,那是發自內心的接納。

安傑爾們揮著手與亞莉安她們離別,經過了兩條長道之後,一個寬闊的轉角,來自大聽方向的長廊出現一群僕長,帶頭的是傳說中的魔女菈克瑪,等到兩方人馬擦身而過後安傑爾立即止步,他永遠忘不了菈克瑪那頤指氣使的惡劣態度。

「你搞什麼,才剛升職僕長就了不起呀!誰准你發表意見了!」

逝去的十字路口傳來了一聲菈克瑪的叫罵,音量高亢而尖銳,非常刺耳。

「抱歉……但是這樣欺負她們……」

「住嘴,你這傢伙就不能安靜一點嗎!」

「唔……」

菈克瑪所帶隊的僕長團正赴往女僕寢房區,雜亂不齊的腳踏一直回蕩,扣住了安傑爾的心思,迫使他連忙迴轉,試圖趕路回去,但是利提諾亞的的軀體卻阻斷了他的去路,眼神非常堅定,不容自己的大哥繼續走近一步,徹底嚇阻了安傑爾。

「那女人妄自尊大,是不折不扣的人渣。亞莉安她們也在殷勤工作,不該受到委屈。但是我們這樣回去挺身而出不是在幫助她們,是在害她們,看不起她們。那條艱酸的路只能自己走,就像我跟你在孤兒院一樣,你應該相信她們可以克服萬難。」

「我明白了──我們繼續工作吧,利提諾亞。」

「嗯,我們走吧!」

他們心中忐忑難安,事實就如利帝亞基斯所說了一樣『你們不要後悔了就好了』,因為需要救援的人就在眼前,他們卻自身難保,什麼都做不到。

神殿不同於外界,是另個世界,內部身分尊貴低濺分明,尊卑兩分法,高下明朗。亞莉安跟艾雯娜神殿內受到不公待遇,一直有人故意找難處,理由卻又冠冕堂皇,難尋破綻。他們知道自己早該淪到這種下場,只是礙於親人是神殿第一人又有第二者的加護。

沉重的腳步聲,隱蔽了太多太多人們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