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母親睡不著

探照燈越界窗口推開甜蜜屋子那道門
放進密林的老虎縱躍驅散走廊盡頭堆砌的話語
吼聲，驚醒妳　與藏在密林中的祂的死，都瑟瑟的聽到了
地毯陷溺的上下樓獸蹄印，妳牽手小男孩的足跡延伸
書房裡還留著大手握著小手拿筆的背影
此刻羊水在子宮親密波動
海流的臍帶洄游向胎兒脈搏擂起鼓，不斷敲擊妳
新生命以大地陣痛的地鳴聲宣示與母體同在

房門外生活是一卷早已受潮的電影底片
然而妳閉眼的睛瞳還是反覆放映著
虎牙悄悄逡巡枕邊的片段，輾轉
反側空間，夜　刮傷時間一截截肋骨
一吸一嗅　忍著痛，閃避抽動鼻翼的那隻獸
乖覺的觸鬚搔擾木刻的臉孔，呼吸緊繃室內的氣息
不願放開的握拳，掐住越捏越深的記憶
背脊不忘張著用盡箭矢的弓
終於血紅的牆面猛地暴裂一張獸嘴嵌入
白色床鋪上的深遂黑洞

臥房騰空一片荒野
傀儡身軀以匍伏大地的謙卑姿勢前進
駝負著靈魂溯源生之死的甬道
在肉身歸還給大自然的谷底塵土之前
腳尖嘎然停佇狂風飆落的懸崖邊

「屋子外面不安全！」
這個世界俟機吞噬女人的孩子而飽餐
長長的一根鐵勾刺入妳的心臟拉扯
一具人偶以指骨唱和信念坍方的抓痕，擦拭十字架上燐光
年輕男孩的鬼火忠實跟隨妳，覲見上帝　朝聖死神
直到挖掘灰燼裡的墓穴埋葬祂們，夢貘被獸嘴再一次嘔出
比對虎口的齒痕印記完整符合床單的黑影
貪婪超速槍響暴戾傳染病乾凅了眼眶
妳雙眼欲望對視野獸兇光，就在崩塌如廢墟的家
毛澤豐滿的老虎仍安睡床邊


2003/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