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第119章 蔣經國要掃黃

「細川,你對那小子做了什麼,怎麼他會一臉要被槍斃的樣子?」

「哦,沒什麼,我只是要求他戒酒戒賭與暫時不碰女人。這小子
全身都是毛病,性格又差,所以我給他找了幾個綠扁帽出身的家庭老師。」

「家庭老師?我看是獄卒吧……」威廉.布萊克邊搖頭邊嘟嚷,算是服了細川國彥的教育手段。

蔣孝文從小就被祖父母寵壞了,在一群逢迎拍馬之徒的帶領下養成許多壞習慣,長期酗酒好賭又狂嫖下早把身體搞壞了。蔣經國也是真的對這個兒子沒輒了,才突發奇想地把兒子託給細川國彥代為教育。細川國彥是個重信諾的男子漢,既然答應了蔣經國,自然要盡心盡力。

細川國彥一盡心盡力,蔣孝文就倒了大楣。從二月份進巴西雨林至今,蔣孝文已經被迫當了一個月不酒不賭還不近女色的好青年,還正往每天晨跑健身的陽光青年進化中。根據謝子言的說法,一項習慣的養成至少要經過兩個月的持之以恒。所以在六月份回台灣前,細川國彥都不想讓蔣孝文有好日子過。

不過,細川國彥很忙,哪有時間時時刻刻盯著蔣孝文。但他是個有責任心的人,就自掏腰包找了八個前綠扁帽隊員來教育蔣孝文。這八個人分成四組全天候盯著蔣孝文,負責用他們最擅長的方式將蔣孝文教育成模範好青年。於是,這段時間蔣孝文的生活就是一場非常勵志的悲劇了。

蔣孝文的名聲實在太差,無論是十幾年前在台灣時曾親眼見識過蔣孝文劣行的狄寶賽,或是以前沒和蔣家打過交道的威廉.布萊克,都沒有指責細川國彥的意思。相反地,他們還頗同情細川國彥,因為他們終於知道細川國彥為何會和他們約在機場過境旅館了。沒辦法,蔣孝文可是被美國政府列入不受歡迎名單的超級惡少,能讓他窩在機場過境旅館已經是美國政府容忍的極限了。

威廉.布萊克和狄寶賽不知道的是,其實在離開台灣前細川國彥與蔣經國已經取得美國政府的諒解,讓蔣孝文可以短期入境美國,但其條件是不能停留超過一週以及必須低調不惹事。但二月份蔣孝文隨著細川國彥去巴西前在美國短暫停留時,中華民國駐美大使周書楷帶了幾個駐外情治人員到機場拍蔣孝文馬屁,這下就把老美惹火了,立刻重新禁止蔣孝文入境。這事細川國彥倒不怪蔣孝文,但如果現在周書楷出現在細川國彥面前,細川國彥一定會把周書楷扁的連他情婦都認不出來。

不過,威廉.布萊克和狄寶賽並不關心蔣孝文是否能變成模範好青年,所以他們立即就把話題轉回主題上。

狄寶賽對這個工作機會很有興趣,想了一下後就說:「細川,這樣好了,我先向公司請半個月假陪你去阿曼看一下。」

「我三天後離開美國,但我必須先去一趟義大利和以色列……」細川國彥邊說邊想了一下接下來的行程,這才又說道:「如果你能在這個月月底前去中東,那我們就約在巴林碰面。我的助理會幫你訂好機票與旅館……如果你需要什麼資料,可以告訴他,他會提供給你。」

細川國彥說完就轉頭看向威廉.布萊克,後者想了想之後說:「我會派一組人跟你去中東,我需要更詳細的調查資料,才能說服董事會。還有……細川,你們最近買了許多我們公司的股票……」

「嗯?」細川國彥一愣,有點狐疑地說:「我在巴西雨林待了幾個禮拜,還沒看到最近的業務報告……威廉,他們買了多少開拓重工的股票?」

威廉.布萊克注視著細川國彥的眼睛,確定後者應該沒有說謊後,才嘆了口氣,輕聲說:「到昨天為止,約翰.庫珀共買了我們公司百分之四點八五的股票。細川,你們已經可以擁有一席董事了。」

從去年年底開始,美國股市就迎來四十年來最狂熱的一波上漲,尤其是科技股和預期發展勢頭良好的「概念股票」,更成了投資客最熱衷炒作的股票。相形之下,像開拓重工這樣的機械製造業公司就有點不受人歡迎。正因這樣,約翰.庫珀大量買進開拓重工的股票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威廉.布萊克稍一調查,就發現近來在華爾街動作頻頻的約翰.庫珀背後站的是誰,這也是何以他願意在百忙之中特地跑來紐約陪細川國彥吃早餐。

威廉.布萊克來赴約時是心事重重的,因為近來約翰.庫珀的動作實在太大,不但風險投資公司手裡買下生產微型電腦的迪吉多百分之七十的股權,還購併了生產護理用品的金百利克拉克。此外,華爾街還有傳聞,說約翰.庫珀手上有一份包括幾十家公司的購併對象名單。開拓重工董事會很擔心自己也是被狩獵的對象,所以威廉.布萊克必須探明細川國彥的態度。

細川國彥看出威廉.布萊克的憂慮,淡淡一笑說:「威廉,我們無意染指開拓重工的經營權,我相信約翰.庫珀之所以會買開拓重工的股票,是因為看好開拓重工的未來發展。我個人是很希望等台灣那邊的新世紀鋼鐵廠建好後,能與開拓重工合資設廠生產發動機與工程車輛。」

威廉.布萊克聞言苦笑,搖頭說:「細川,台灣的市場太小,就算加上香港,市場的規模仍養不起一條生產線。還有,你也別寄望東南亞了,那裡的市場也不大,而且那裡是澳大利亞分公司的業務區……」

雖然被拒絕了,細川國彥卻不以為忤,淡淡說:「威廉,如果加上整個中東和非洲呢,這市場規模夠不夠大?還有,中東的局勢很複雜,開拓重工只在已開發國家開設分公司,這可不是一個明智的決策……」

威廉.布萊克與狄寶賽都皺起眉頭,細川國彥這幾句話隱含的訊息太多,他們得好好想想。

………………

對細川國彥的計畫有興趣的人很多,蔣介石與蔣經國父子就是。不過,他們知道的比威廉.布萊克和狄寶賽更多,目前兩蔣感興趣的,是細川國彥在巴西的行動以及……蔣孝文的近況。

一九六八年三月十五日星期五,黃昏,士林官邸。

「父親,我們在美國海軍的朋友說,美軍在北太平洋的異常行動是為了圍捕一艘蘇聯潛艇。我們在美國國防部與中情局的朋友不願意證實這個消息的真偽,但他們也不否認這件事……」

蔣中正一臉平淡地聽蔣經國報告著,但從他原本緊握著的手已經放鬆這一點來看,先前美軍的異常舉動對他形成的壓力著實不小。

蔣經國見蔣中正對此事沒有任何指示,就轉換話題又說:「國安局和軍情局駐巴西的人已經證實駐巴西大使館的報告內容基本無誤,不過,孝文的日記裡卻說那個鐵礦的儲量至少是七十億公噸,這和駐巴西大使館回報的五十億公噸差距甚大……」

「五十億公噸也好,七十億公噸也好,若不能運回國都是假的!」蔣中正打斷兒子的話,有點焦躁地說:「細川國彥說的那幾座澳大利亞礦山是不是真的?」

三天前,中華民國駐巴西大使館派專人送回一份有關細川國彥在巴西活動的詳細報告,同時也代蔣孝文將這一個月來寫的日記送交給蔣經國。無論是駐巴西大使館的報告還是蔣孝文的日記,都證明了外電報導的關於細川國彥的團隊在巴西雨林發現一個超大鐵礦的事。這本來是一件令人興奮之事,但蔣中正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根據駐巴西大使館的報告,依照細川國彥與巴西政府簽的合約,新世紀集團在香港設立的世紀金屬擁有百分之五十的權益。但是,細川國彥卻告訴駐巴西大使沈怡,巴西的鐵礦不會運回台灣。

細川國彥的理由很簡單,第一是運費成本太高,第二個理由更強大,就是美國政府要求這百分之五十的鐵礦石必須優先賣給美國公司。

理由很強大很充足,但蔣中正卻不愛聽。

就算那個鐵礦只有五十億公噸,百分之五十也是二十五億公噸。二十五億公噸的鐵礦石啊,就算只運十分之一回台灣,加上高雄拆船業那些可回爐重煉的廢鐵,也足夠養好幾個大煉鋼廠了。當此反攻大陸計畫緊鑼密鼓之時,這些鋼鐵對國防後勤的重要性不言可喻。可是,現在細川國彥卻說巴西的鐵礦石不運回台灣,這不是明擺著要扯反攻大陸計畫的後腿嗎?

更氣人的是,就算你細川國彥有不把巴西鐵礦石運回台灣的充足理由,可是你也應該把它交給中華民國政府做外交籌碼啊!要是有了這些鐵礦石,中華民國在外交上的底氣絕對大增。至少,那些鐵礦石一定能換回不少反攻大陸時需要的新武器……

當然,和蔣中正有同樣心思的大有人在,何況國民黨官員在揣摩蔣中正的心思上可是不遺餘力的。於是,駐巴西大使館裡自有許多憂國憂民之士跳出來指責細川國彥出賣中華民國利益。

那時,細川國彥夫婦剛從雨林裡出來,正忙著和巴西政府及聞訊趕來的美國駐巴西大使討論後續開發事宜,卻不道一群忙著向蔣中正表忠心的瘋狗就撲了上來亂吼亂叫。細川國彥雖有一掌拍死一隻瘋狗的本事,但他的時間緊得很,根本沒時間理會這群瘋狗,只丟給他們一封給蔣經國的信權當狗食,轉頭就忙著和巴西人、美國人談判去了。

細川國彥給蔣經國的信是和駐巴西大使館的報告、蔣孝文的日記一起送抵台北的,蔣經國很識趣地在第一時間就將它們都送去了士林官邸,可是很快地細川國彥的信又被送回蔣經國手裡。這倒不是蔣中正有尊重兒子隱私權的意識,而是他看不懂細川國彥信裡寫了些什麼──狡猾的細川國彥寫的是俄文,蔣中正看得懂才有鬼!

當蔣經國看到那一疊用俄文寫的信紙時,立刻想起細川國彥離台前問的那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還看得懂俄文嗎?」而當還沒把俄文全忘光的蔣經國有點吃力地把信看完,也明白了細川國彥為何要用俄文寫信了。

細川國彥的信很長,除了陳述在巴西的種種布置及如何處置這個蘊藏量大到足以引起國際衝突的大鐵礦外,還談了蔣孝文的事。很顯然地,細川國彥已經猜到蔣經國會把信交給蔣介石,蔣介石又絕對不會讓第三人見到信中的內容,而細川國彥卻不願讓蔣介石看到關於蔣孝文的事,所以才選擇了用俄文寫這封信。

那時蔣經國真的很慶幸自己沒把實在學的不好的俄文全忘光,因為信上關於蔣孝文的部分還真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就算蔣方良也不行!

細川國彥信中說他安排醫生為蔣孝文做了次全身健康檢查,發現蔣孝文有糖尿病、肝腎功能不好的毛病,更糟糕的是,他還有淋病。細川國彥用了點手段,蔣孝文就把從小到大幹過的所有醜事全招供了。遠的不提,這幾年他和一群狐群狗黨吃喝嫖賭,透過前北市警察局局長大台北瓦斯創辦人之一的楊濟華牽線,由著名的老鴇何秀子提供妓女陪玩陪睡,因此染上了淋病。

蔣孝文的淋病還不算嚴重,診治的美籍醫師說只要好好治療過段時日就能痊癒。但細川國彥向蔣經國提出警告,指出蔣孝文從小被寵壞了,身旁又多逢迎拍馬之徒,沾染了許多壞習慣。現在細川國彥能逼他戒除一些壞毛病,但若放任蔣孝文繼續和那些壞朋友在一起,遲早他會把小命丟掉。

蔣經國主管情治系統,自然知道自己兒子那些爛事。他不是不想管教兒子,事實上,他是個會把兒子吊起來痛打的嚴父,問題還是蔣中正太寵孫子了。有蔣中正這個無敵神盾罩著,蔣孝文就越來越不怕父親的管教了。

這些事蔣經國是不能讓蔣中正知道的,所以後來他只是向父親報告了細川國彥信中和公務有關的那些部分,這裡面就有巴西鐵礦的處置問題。

美國一直視拉丁美洲為禁臠,現在巴西發現蘊藏量這麼大的鐵礦,美國人怎麼可能讓亞洲人擁有這個大鐵礦。只是進入一九六〇年代後,拉丁美洲民族主義氛圍越來越盛,因此當初細川國彥與巴西政府簽訂的礦產探勘開採授權書中,就規定了世紀金屬若要賣出礦產探勘開採權,只能賣給巴西政府指定的巴西企業。這使得美國政府無法要求世紀金屬把鐵礦權利賣給美國公司,但細川國彥卻也不認為就能安心把巴西產出的鐵礦石運回東亞。美國人的心胸沒那麼開闊的,細川國彥可不想未來有應付不完的麻煩。

美國人想要鐵礦石,那就拿東西來換。細川國彥看上了澳大利亞和加拿大的幾個礦區,那兩個地方的開採環境成熟,離東亞也算近,怎麼看都比千里迢迢把巴西鐵礦石運回來划算。對於細川國彥的條件,美國鋼鐵公司第一個跳出來喊我願意,想用幾座澳大利亞的礦山換巴西的鐵礦石。

細川國彥在離開巴西前與美國鋼鐵的代表簽了份合作意向書,要等世紀金屬派一組專家去澳大利亞察看那幾座礦山後,雙方才會進一步談判具體的契約內容,但顯然蔣中正是等不及了。

面對蔣中正的提問,蔣經國心裡暗暗苦笑,但還是畢恭畢敬地回答說:「父親,經濟部李部長說會派人跟著去澳洲,到時候我們就會有關於那幾座礦山的詳細資料。」

蔣中正卻不滿意這個進度,立即指示說:「去告訴謝文堂,叫他立即派人去!」

這是個無理的要求,蔣經國卻也不認為這樣有什麼問題,立刻就應是。然後他就轉移話題報告說:「先前您指示的向美國人討要青海湖偵察照片一事,今天美國人有了回覆,他們說正在分析那些照片,但三天後會給我們一份。」

這個月月初,那個至今各國情報單位仍查不出真實身份的中南海閒人又投書給香港《星島日報》,說主持中共核武發展計畫的人其實是知名的原子物理學家王淦昌,而中共真正的核武核心研發基地在青海湖畔的金銀灘。這下猶如一石激起千重浪,各國情報單位的目光立即集中在先前默默無名的金銀灘。美國中情局除要求台灣方面動用所有潛伏敵後人員調查此事,也下令黑貓中隊偵察機出動。在付出一架偵察機遭擊落的代價後,兩天前順利拍到一批照片。但偵察機一返回基地降落後,膠卷立即就被美國人拿走了。

對於黑貓中隊必須聽命於美國人為美國人賣命一事,蔣中正心底始終有氣。這時他聽蔣經國說這次美國人爽快地答應提供偵察照片,心裡的不忿稍解,立即又指示說:「等偵察照片到手確認那裡確實是共匪的核武研發基地後,就立刻研擬破壞那個基地的計畫!」

………………

第二天,也就是一九六八年三月十六日,人在桃園的調查局局長沈之岳接到局裡的緊急通知,說是蔣經國要召見沈之岳。雖然今天是禮拜六,雖然此刻沈之岳正攜著一個女明星在石門水庫「考察」,可是沈之岳二話不說就把那個女明星丟在石門水庫,催促司機用最快速度飆回台北。

這年頭沒有高速公路,省道縣道常是坑坑洞洞,其他的道路更大多是連柏油都沒鋪的泥土路。也虧了沈之岳的司機開車技術好,這要是換了個開車技術稍差的人用一百四十公里的速度在這種爛路上狂飆,大概是還沒到國防部之前就先去了閻羅殿。

只是,這年頭台灣的汽車都沒安全帶,這一路上沈之岳沒少吃苦頭。他不好罵司機,更不敢罵蔣經國,只好把氣出在交通部長孫運璿、桃園縣縣長陳長壽和台北縣縣長蘇清波身上,將他們的女性親屬全問候了三十五六次。等到他將孫運璿那還不知道在哪裡的曾孫女都問候到的時候,車子終於到了國防部。

時間已近中午,沈之岳不敢稍有耽擱。所以等沈之岳進了蔣經國的辦公室時,蔣經國不禁對沈之岳那一頭亂髮多看了一眼。但他只是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就指了下桌上一個卷宗,示意沈之岳拿起那個卷宗,然後淡淡說:「這個叫何秀子的老鴇刻意交結政府官員和外國人,動機可疑,你去查一下。」

「啊?」沈之岳心裡劇震,臉上卻不敢露出絲毫猶疑的神情,趕緊恭謹應是,但腦中拼了命地在想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何秀子是現在台灣風月場所最頂尖的老鴇,她旗下的妓女都是能講一口流利英語的美女,專接歐美有錢商人。在現在台灣畸形的國際環境下,何秀子旗下的女孩甚至會被外交部「徵召」去陪一些外交貴賓睡覺。像何秀子這樣的老鴇,和許多情治機關高層都有密切的往來,所以沈之岳當然認識何秀子。

沈之岳很瞭解何秀子的狀況,所以轉瞬之間他就想到了楊濟華找何秀子為蔣孝文提供女人的事。一想到這點,沈之岳只覺背心開始冒冷汗了。

沈之岳很清楚蔣經國的個性,他相信蔣經國應該早就知道蔣孝文召妓的事。之前默不作聲,此刻卻要對何秀子下手,那一定是蔣孝文因召妓而出了什麼問題。召妓會召出問題,那不是錢沒談攏就是有了後遺症。蔣孝文是不缺錢的,就算蔣孝文沒錢,也有楊濟華之流的馬屁精幫著付錢。所以,只可能是蔣孝文那裡出了後遺症。召妓能召出的後遺症,那就必然是得病了……

這是個會讓人掉腦袋的大事,沈之岳只要一想到和何秀子旗下妓女有過「深入交往」的一大群權貴,立即就覺得頭皮發麻。更糟糕的是,貌似他自己也是那些權貴中的一人……

沈之岳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之人,他擔心的是何秀子會乾脆把破罐子摔破將恩客名單抖出來,那他鐵定會被那些羞怒的權貴給撕成碎片。所以從蔣經國辦公室出來後,他就一直想著要如何讓何秀子閉嘴。正當他想到如何設計一場車禍讓何秀子及那幾個與他有親密接觸的妓女香消玉殞時,眼角卻瞥見遠方有一股直衝天際的黑煙。

「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黑煙……」沈之岳嘀咕著,見到不遠處路旁有個制服警察,就立即對司機說:「停車!去問問那個警察哪裡出事了。」

沈之岳的司機很精明,不僅問出了答案,還把那個警察帶到汽車旁以備老闆詢問。而當沈之岳從警察那裡知道了是南京東路吉林路口的第一大飯店失火且火勢頗大時,不禁暗暗一驚,心裡狐疑地自問:「怎麼這麼巧?」

幫蔣孝文拉皮條介紹何秀子給蔣孝文認識的楊濟華,正是第一大飯店的大股東,也是第一大飯店的靠山。事實上,第一大飯店也是楊濟華招待權貴進行公關活動的場所。剛剛蔣經國才說要辦何秀子,這會兒第一大飯店就失火了,這也未免太巧了吧?

………………

這場火很大,所以這時正要離開國防部的蔣經國也看了那直沖天際的黑煙。他皺了下眉頭,立即指示駕駛兵邰學海去問是哪裡失火了。

當知道是第一飯店失火時,蔣經國也和沈之岳一樣有事情怎麼這麼巧的想法。在看完細川國彥的信後,他就決心把兒子的交友狀態整頓一下。除了要沈之岳查辦何秀子外,蔣經國當然也會找皮條客算帳。只是楊濟華出身軍統特務機關,至今蔣經國仍不敢自信能百分之百掌控那些自成小天地的老軍統特務。所以他必須等待時機,而現在時機似乎來了……

「去第一大飯店!」

蔣經國對邰學海下了指示,此刻他已經決定要如何處置楊濟華了──中橫有幾個人煙罕至的招待所,正是發配軍統老特務的好地方。

………………

第一飯店這場火是一九六八年上半年台灣最大的一場火災,就算是過了淡水河到了台北縣的板橋和三重,都還是能看到台北市上空那直衝雲霄的黑柱。位於中山北路上的馬偕醫院離第一飯店不算太遠,自然也是能知曉第一飯店失火了。

今天早上謝子言的病房很熱鬧,在擔心寶貝孫子身體復原狀況的江寶蓮央求下,杜聰明和徐外科的徐傍興醫師幫忙約了幾位內外科的名醫到馬偕醫院「會診」。至於馬偕醫院的醫生會不會不高興的問題,全然不在江寶蓮的考慮範圍內。

事關謝子言的身體健康,不但江寶蓮、林貴子、謝淑雅和已經懷孕五個月的謝淑美都來了,細川舞子和松井陽子也在一早幼稚園娃娃車接走阿容後就來了醫院。至於請了假也要來醫院的謝安京,卻是被江寶蓮一頓罵後又灰溜溜地趕去竹圍電子廠上班了。

謝子言的房房窗戶是向著西方的,所以病房裡的眾人並不知醫院東北方的第一飯店失火。但當杜聰明等醫師正與羅慧夫討論謝子言的復原進度時,在後火車站自助餐店裡的謝安洲卻來了電話。聽到了第一飯店失火且火勢不小的消息後,幾個女人的臉色都立即被嚇白了,因為今天中午謝文堂和田島京剛好在第一飯店宴客!

昨天晚上,細川國彥從美國找的廣告製作團隊一行十七人飛抵台北。這支廣告製作團隊除了要為台港新世紀集團與新世界集團製作一系列將在歐美推出的企業形象與產品推銷廣告外,也將製作以台北為主的台灣觀光促銷廣告及墨西哥奧運代表團加油廣告。後兩類廣告算是新世紀集團出資的公益廣告,這支廣告製作團隊所需的錢全是新世紀集團出的,所以食宿交通也是由新世紀集團負責。謝文堂把他們安排在國賓飯店,今日的接風宴理應也辦在國賓飯店,可是因為牽涉到為政府拍宣傳廣告,台北市政府、台灣省政府、行政院新聞局和國民黨中央黨部都搶著要當不出錢的主人。最後是分別在第一飯店和圓山飯店各辦一場接風宴。至於辦宴席所需的經費嘛,那當然是責成某個姓謝的冤大頭買單了。

這年頭孔二小姐掌管的圓山飯店向來是國民黨與政府的最愛,之所以會讓第一大飯店搶到一場接風宴承辦權,全是因為臺北市政府秘書處的堅持。很巧地,現在的台北市政府秘書長是楊濟華,他剛好是第一大飯店的大股東……

現在無黨籍的台北市市長高玉樹處境很艱困,不僅中央執政的國民黨時時刻刻緊盯著高玉樹,市府公務員和市議會也是三不五時就捅高玉樹一刀。高玉樹之所以低聲下氣地請當過台北市警察局局長的老軍統特務楊濟華出任市府秘書長,一來是藉此向蔣中正表示他無意於和國民黨對抗,二來是楊濟華長袖善舞,高玉樹想借楊濟華去擺平議會、公務員體系、國民黨黨部和情治機關,讓那些人不要動不動就找他的麻煩扯他的後腿。

而楊濟華確實是個很盡職的秘書長,趁著今天有個冤大頭出錢讓市政府宴客,就把議會議員、市府局處首長和國民黨市黨部的黨官們全請來了。至於這個場合適不適合,卻不在楊濟華的考量範圍內。反正那些老外聽不懂大家在說什麼,敷衍一下也就過去了。

如果可以,謝文堂與田島京一定會把楊濟華做成生魚片。問題是楊濟華不是黑鮪魚而是食人魚,所以謝文堂只得咬牙切齒地依照市府秘書處的要求在第一飯店辦了十一桌最貴且酒錢無上限的宴席。至於招待十幾個客人為何要辦到十一桌?這事只有去問擬定賓客名單的臺北市政府秘書處了。

被人當冤大頭的感覺不好受,所以謝文堂連喝酒的興致也沒有,也不想招呼把他坑慘了的高玉樹,只是在黃潤祥的翻譯下與廣告製作團隊那些老美閒聊著。所以當聽到有人大喊失火了快逃時,謝文堂他們這兩桌的人幾乎都是在第一時間就逃到了飯店外面。至於另外那九桌擺明是來騙吃騙喝的人就不行了,等這些大多已喝的半醉的人逃出來時,火勢已大到不可收拾了。

沈之岳到達火場的時候,正好見到謝文堂要帶著廣告製作團隊換地方吃飯。沈之岳是知道謝文堂今天要在第一飯店宴客的,所以他對於見到謝文堂一事並不訝異,反而是慶幸能找到人問裡面的情況。

但謝文堂沒有給沈之岳太多有用的訊息,倒是田島京不懷好意地給了沈之岳建議,要他去找楊濟華問狀況──前提是那傢伙能順利逃出火場。

沈之岳是個直覺超級敏銳的情報員,他從田島京的隻言片語間嗅覺到不滿的情緒。所以當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楊濟華時,他並沒魯莽地上前詢問,而是隱身在人群裡,一方面觀察楊濟華指揮救災,另一方面則要幾個隨從潛入人群打聽消息。

蔣經國到達火場附近的時間只比沈之岳晚了二十分鐘,但這時圍觀的人群已多到堵塞南京東路。蔣經國見車子實在是過不去了,只能要駕駛兵邰學海把車停在路邊,然後自己走路進去。結果他走沒幾步就撞見田島京和一個人站在一輛小卡車上指指點點著不知在說什麼。蔣經國眉頭一皺,也不管是否有安全疑慮,手腳一用力就也爬上卡車。

正在講話的田島京眼角瞥見有人爬上卡車,轉頭一瞧,立即嚇了一跳,脫口說:「嗯?啊!怎麼是你!」

蔣經國點點頭算是致意了,走到田島京身邊,看了看遠處正燃燒的第一飯店,淡淡說:「田島先生,你是在記錄什麼?」

田島京知道蔣經國的疑心病很重,拿過助理手上的筆記本遞給蔣經國,淡淡說道:「在飯店請客時遇到火災,跑出來後發現救火的過程有點亂,想到以後公司會有很多大樓,必須預防高樓火災,就趁機觀察一下,看有什麼需要加強的……」

蔣經國低頭看了一眼筆記本,見上面都是日文字,就把筆記本遞回給田島京,問道:「有什麼收穫嗎?」

「嗯,是有一點收穫……」田島京隨口說道:「先說飯店的應變吧,剛剛逃離飯店時我就發現沒有員工引導客人逃生,也沒有清楚的標誌指示逃生動線。很顯然地員工沒做過消防演練,經營者缺乏防災意識……」

他瞇著眼睛看著火勢越來越盛的第一飯店,嘴上繼續說:「消防設備嚴重不足……我在飯店裡沒看到滅火器,似乎也沒有其他消防設備,這很糟糕啊……還有,你們的消防車似乎不夠,尤其是高樓用的雲梯車……」

蔣經國聽的很用心,只是他關心的不是消防問題,而是第一飯店本身的違失。有了田島京的說法,他貶黜楊濟華的理由就更正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