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的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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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Sianlight星心亞Azure

【缺席的父愛】
趙慧雨攔了計程車,來到了相約的地方。三層樓的透天厝,墨綠色的大門配上淡鵝黃色門鈴,耀眼極了。應門是一位瘦瘦身材,看起來手腳利落的中年歐巴桑。

「請坐。」歐巴桑端上一杯茶。

「謝謝。」趙慧雨坐向綠色碎花軟墊的籐椅,順把孩子換個姿勢抱好。瀏覽屋中由白、碧、綠三個主色系佈置而成,白牆、綠地氈、碧窗帘;綠色植物、碧綠色餐桌布。配襯的飾物,只有籐器木器,整間屋子釋放出來的雅緻,讓人精神爽利。

「趙小姐嗎?」女主人不知何時來到客廳。

「是,趙慧雨,妳好!」慧雨抱著小孩,站了起來。

「別忙,請坐。」

眼前的女人,白色綿質長罩衫裡,舉手投足間似有若無的展現出裹著玲瓏曲線的身軀。她優雅走到慧雨對面坐了下來,慵慵懶懶的氣質,襯脫出一份靠筆桿過活的特質。趙慧雨清楚知道,對方也在打量著自己。

「妳說,有故事提供我當題材,現在可以說了嗎?」女主人問。

「嗯,是我與老師之間的故事。」

「師生戀喔!這孩子是…」女作家把眼光移至小傢伙的身上。

「我與維翔的孩子,再有,我們不算師生戀。」

「妳都稱他為老師了,不是師生戀是啥呢?」女作家反問。「OK,那妳見了我之後,願意把故事提供出來嗎?」她和顏悅色的續問。

趙慧雨認真思考著,與初時的來意和想法一樣。電話中的女作家,溫柔、耐性,給人有種信任感,是可訴說心事的人,應會是個好執筆者才對。

「對了,有什麼需要在執筆時留意的嗎?」女作家尊重的問。
望向女作家,她說:「寫實,唯一要求的是,請別浮誇。」她慢慢的啜著茶,把懷中的小翔翔抱緊,借著腦子的回憶,述說如師如友更似父女的一段情。

***

慧雨拿到成績單,高興的連走路都用跳的。梁叔一定很欣慰,這次的成續,沒丟他的臉。自己雖是無父母的孤兒,高中到大學四年級,可都是名列全校前十名的。她深知用功才是報答梁叔恩情的唯一方法。

「慧雨,慧雨。」馬兆光喊著。

「馬叔,要到我家找梁叔殺幾盤喔!」慧雨跳過去挽起了馬兆光的手問。

「慧雨,梁叔這麼好的人,老天為何不長眼睛,難道說好人真的不長命嗎?」馬兆光感嘆的說。

「馬叔,說什麼啊!慧雨聽不懂,梁叔身體挺好的呀!」趙慧雨不解的問。

「慧雨,原來梁叔沒跟妳說?三個月前的事了。醫院檢驗報告出來,說維翔得了腸癌,發現太晚,癌細胞若沒有好好控制,恐怕……唉!」

「怎麼會這樣?馬叔,你騙我,梁叔昨夜還跟我說,今天要煮我愛吃的糖醋排骨等我放學回家吃,他…沒什麼異樣。」慧雨驚慌中茫然望著馬兆光。心裡突然又湧起昔日失去至親的那份痛楚。

「別這樣。」馬兆光一時之間,不知怎樣安慰慧雨。

路上各自懷著心思沒再交談,才進門,就聽梁維翔在廚房裡大喊:「慧雨,快去洗手,好香,妳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餐桌上,梁維翔盡力逗慧雨說話,可是再怎逗,也不見她笑:「慧雨,有心事喔!告訴梁叔,是不是有人欺負妳。」

「梁叔,這麼大的事情,為何您要獨自一人承受,怎麼不跟我說?」慧雨流著淚直望梁維翔。

「馬叔告訴妳的嗎?」梁維翔轉向馬兆光,用詢問的目光看他。

「若沒馬叔告訴我,您是不是打算繼續瞞下去。」慧雨怕自己在梁維翔的面前哭出來,推開飯碗進了房間。


「老弟,沒想到慧雨不知道這件事?這樣也好,是該給這孩子知道的,你……唉!要瞞到什麼時候呢?」馬兆光輕咳一聲回答。

「怕她擔心,等我安排好一切後,再找個機會跟這孩子說。」

「唉!老弟。」馬兆光思考著該如何探索梁維翔的內心。

「老弟,三、四十年的交情,老哥哥我倒是問句話,你千萬別隱瞞,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馬老哥,這麼慎重。」梁維翔望著馬兆光問。

「是,你對慧雨這孩子,真的一點男女之情也沒有嗎?」馬兆光兩眼直愣愣的瞧著梁維翔,似乎怕一眨眼間,會誤判梁維翔臉上的表情。

「馬老哥,你……怎麼這樣問」梁維翔心虛不敢正眼看馬兆光。

「唉!當老哥哥眼盲心盲嗎?看不出你除了一般長輩該盡的照顧外,還多了層不敢形於色的忐忑心理。」

「不瞞您!馬老哥,我……是多了層不該有的情愫在裡頭。卻又是不敢形色於外,我深知道自己配不上那孩子。也曾努力掙扎過,卻是越陷越深。」梁維翔滿臉沮喪。

「難怪,這些年來,週遭的朋友為你湊合老伴,都遭你拒絕。」

「只要能在慧雨身邊照顧她,看著她長大步入社會,甚而嫁人生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為何不告訴慧雨呢?」

「馬老哥這一問,無非像在捅我一刀,即使等她長大,試問,慧雨能接受老年的我嗎?」梁維翔語中透著無奈。

「話是沒錯,但你並沒有讓那孩子知道,怎知慧雨心中想什麼?」馬兆光氣他先入為主的觀念。

***

慧雨一時之間措手不及,不知道怎麼去接受這件事情。她縮在床上,讓記憶慢慢侵襲著自已。

一場大火,改變了慧雨的命運,父母雙雙喪生於火窟。梁叔是爸爸生前好友,聽見消息後,趕往火場。剛好見她被救出來,眼神呈現驚嚇茫然狀又衣衫襤褸,擁著她說:「慧雨,別怕、別哭,一切有梁叔在。」

「梁叔,爸媽。」趙慧雨說完大哭的想再進入火場,被大家拉住,因著情緒激動,昏過去。

處理好善後後,梁維翔到戶政所把寄居戶籍辦妥,帶著她回家。

剛開始一起生活時,慧雨很不習慣。梁維翔是學校老師兼教務主任,管教她甚嚴。她心中雖對他存著一份敬畏與感激,但是,正值叛逆時期的她,放學回來,老是把自己閉瑟的關在房間。

回憶如高血壓般竄升流淌在趙慧雨的腦中。猶記得高一那年,一次月考的考券,數學一題錯在粗心大意,雖然分數已經八十分了,梁叔卻認為不該錯,數落她一番。

「憑什麼?管我那麼嚴厲,你又不是我爸爸,即使是爸媽在世,也沒你那麼苛刻,你心理不平衡。」慧雨好委屈,全班她是第五高分,沒給她鼓勵,還不停的數落她。

「妳說什麼,有本事再說一次。」怒氣逼得梁維翔失控,出手打了趙慧雨一巴掌。

「好,再說一次就再說一次,我說,你心理不平衡,別以為供我吃、供我住,就有權利打我。」趙慧雨吼完,不管外頭天色已黑,門一開,跑了出去。

滿腔的怒氣與委屈,慧雨沒注意跑了多久,來到了海邊的岩石上,坐下來,把臉頰埋在弓起的膝上。以前心情不好時,她常來這邊靜坐。而今,漫漫夜空下,遠處忽明忽滅的燈影,漁帆點點,只有她,孤苦無依,任天下之大,似無她容身之處,對著海風,她大喊:「爸、媽,慧雨好想念你們。」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人靠近她,趙慧雨擦了擦眼淚,收回心神看看四週。兩個夜釣客看著她。危險的直覺她告訴自己要離開,卻被圍住:「喂,讓開啦!」

「讓開可以,先跟我們說,叫啥名字啊!無聊是不是,我兄弟倆可以為妳解解悶。」兩夜釣客滿臉淫穢的表情。

「你們不要過來,不然我可要大聲喊。」

「妳喊啊!這麼偏僻的地方,我就不信會有人來?」兩夜釣客一步步的靠近她。

「誰說不會有人來,滾,我已經報警了。」梁維翔由慧雨的左邊出現,來到她身旁,怒目望著兩個夜釣客。

「嘿嘿……想充英雄救美人。」一釣客滿臉不屑的看著梁維翔。

「很好,讓你知道英雄不好當,需要付出多少代價,還是當狗熊來的好。」另一名釣客接著說。

兩夜釣客圍著梁維翔,由前方兩廁夾攻他,梁維翔先把慧雨往身後拉,沉聲的對她說:「找個安全的地方去。」

梁維翔在大學時學過柔道,以經驗判斷,他先選擇左前方那位,看來比較壯,這個比較強,右前方那位釣客比較弱,就算被他打到,挨幾下應還沒什麼關係。所以他對準左前方的釣客,來個過肩摔,把人摔倒後,站起身來,面門同時挨了右方夜釣客一拳。他忍住了,超近前給予他一記拳頭。這時候,警車的笛聲由遠而近,兩釣客被警方帶走。

慧雨奔向梁維翔,伸手摸他的臉頰:「梁叔,要緊嗎?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

「沒事……沒事。」梁維翔一手摸著被揍的臉,一手緊握趙慧雨的手:「還好沒事,以後不准賭氣跑出來。」說著用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嗯!」慧雨靜靜站著,那抺不明的感覺又爬上她的心頭。

「回家吧!等等我還得到警察局做說明。」

***

慧雨知道梁維翔盡量在調適自己的態度。對她的噓寒問暖,功課上的溫習、心情不好時的開導,扮演了亦師亦父亦友的角色。他的恩情,不是三言兩語能訴盡的。慧雨暗中盤算著,大四了,可以減輕梁維翔的負擔,她定要盡心的陪他、孝順他。誰知道?老天在這節骨眼開了這個玩笑,他竟然得這種病,嚴重到來日無多,她該怎麼辦呢?那股潛伏在心靈深處不明的感覺與即將失去至親的感覺二者侵襲著她的心靈。

感情是無法捉摸,來時無法預知的,如果說,什麼是愛?也許是一句話一張小紙條,科學說那是化學反應;文學上說那是一種火花。當你發覺已經動心時,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將它阻隔。

維翔躺在床上,回想晚餐時的一切,想著馬兆光的話。

是的,那次慧雨吼著跑出去,漫無目標的到海邊,對著海面狂喊爸媽時,他的心都揪在一起,更自責不該出手打她。替她擦拭眼淚時,驚於自己萌芽在心底濃濃不該有的愛。足足大她有二十一歲之多,根本想都不敢想表白,那有資格去愛她。

兩人的年歲與身份,社會輿論他不能不顧,即使自己能承受,不見得年輕的慧雨能挨得過別人異樣的眼光。這些外在的因素,不得不慎重的考量。即使這些都沒問題,他的身體……那份檢驗報告,逼得他不得不正式幫慧雨做規劃與安排她的未來。

愛一個人是要給她最好的, 但那最好的不見得是選擇自己 ,梁維翔深知這個道理。

梁維翔坐在向奕峰律師事務所裡面,對這位大學同學說明一切,他想把名下所有財產全以【贈與】的名目過戶給慧雨。

「維翔,什麼時候的事,沒再找大間的醫院檢查仔細一點嗎?」向奕峰眉頭深鎖的問。

「有,現這主治大夫全省有名的,醫療經驗又足。」

「不管怎樣,維翔,總是再檢查詳細一點。」

「嗯,奕峰,這幾年,我…」梁維翔欲言又止。

「維翔,有事明說,憑你我的交情,沒有不能啟口的事。」向奕峰靠過來握著梁維翔的手,誠摯的說。

「奕峰,我…愛上小慧雨了,我也知道這是不被允許的,內心掙扎好久,心裡面的聲音依然回答著,你是愛上她了。」梁維翔把臉靠在兩手的中間,困難的道出了心中話。

「這……維翔,感情的事,無法用年齡、背景和任何形容詞去說它,但重要的是,問自己的心,真愛嗎?有些人覺得付出就是愛;有些人覺得擁有就是愛。當愛來臨時,無所謂敢或不敢,要或不要,還是那句話,問你自己的心。當清清楚楚知道是自己要的,縱墮落無邊苦海亦無悔。因為真愛無限,有了它,哪怕世界僅存一秒鐘或一須臾亦無悔,懂嗎?」向奕峰再次牽起梁維翔的手,給予最大的支持與安慰。

梁維翔感激向奕峰,謝謝他給予的鼓勵:「奕峰,若我真的走了,切記,幫我照顧慧雨,必竟她還小。」

「會的,放心,我和逸月會常去關心她。最主要的是,維翔:樂觀一點,現在的醫藥很發達,別放棄任何一線希望,照顧小慧雨,有誰比你來得合宜。」向奕峰再次鼓勵梁維翔,也無形中加諸他使命感。

向奕峰才進門,王逸月就跟他說:「奕峰,馬大哥來電話找你,我跟他說,若你回來會馬上回電給他。」

「好,我來回撥問看看什麼事?」

「喂,馬大哥嗎?」

「亦峰,維翔的事,你知道嗎?」

「馬大哥,知道,維翔今天有來我的事務所。」

「那他有提及小慧雨之事嗎?」

「有,馬大哥,維翔內心也掙扎的很痛苦。」

「我就是知道,才會打電話與你商量看怎樣幫助維翔。」

「馬大哥,當急之務,我們應要知道小慧雨心中的想法。」

「嗯,我也這麼想。」

「我會讓逸月去探探慧雨的口氣。」

「好,就這麼說定了,盡快,維翔經不起拖。」

「這點我知道,馬大哥放心。」

向亦峰放下電話後,人往椅背上靠,顯得那麼的疲累,嘆了一口氣:「逸月,有空去看看全勝學長的女兒,小慧雨。」

「亦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馬大哥怪怪的,你又要我去看小慧雨,來,先吃飯吧!吃飽後再慢慢告訴我。」王逸月溫柔的遞上毛巾。

「好,吃飯吧,別讓孩子等太久。」王亦峰站起來,走向餐廳。


慧雨放學回家,梁維翔在廚房做晚餐。因為天氣熱,流了滿身的汗,她靠過去,由背後摟著他,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汗酸味:「梁叔,你要小慧雨嗎?」

「要啊!怎說起傻話來了呀!」梁維翔轉身,一手拿著鍋鏟一手慈祥摸著慧雨的臉問。

「梁叔,慧雨嫁給你好嗎?」

「妳說什麼?」梁維翔驚嚇到慌了手腳,竟把鍋鏟掉到地上,發出了蠻大的聲響。


「維翔,你說小慧雨自己說要嫁給你?」馬兆光一臉不相信的望著梁維翔問。

「嗯!馬老哥,我不知道該怎回應她,借我住幾天,我……必須靜靜。」梁維翔滿臉的不知所措。

「這事需小心處理,我打電話要奕峰夫婦過來一趟。」馬兆光說著拿起了話筒。

王逸月踏進屋裡,看見慧雨蹋坐在地板上,似乎是哭累,睡著了,她輕聲叫:「慧雨,慧雨,乖,在這兒睡會著涼,到房間去睡。」

「向嬸嬸,梁叔不見了。」慧雨醒來,拉著王逸月的手流淚的說。

「梁叔沒有不見,別急,先起來,乖。」

王逸月扶起了慧雨,想自己的女兒,只比她小兩歲,卻還在父母的羽翼下安逸的生活著。這個孤女,很認真過每一天,命運卻如此的捉弄她,王逸月打由心底疼惜出來。

「慧雨啊!這邊坐,嬸嬸有話和妳談。」王逸月說。

「向嬸嬸,梁叔是不是生慧雨的氣,不然怎麼不回家。」慧雨怯生生的問。

「沒生氣,梁叔一時不知道怎麼回應妳『頑皮』提出來的想法。」王逸月故意用「頑皮」二字,為兩人找台階下。

「沒頑皮,慧雨真心的,我想了好久好久的。」慧雨哽咽繼續說:「向嬸嬸,那天,我好高興的拿著成績單回來要給梁叔看,半路上遇到了馬叔叔,才知道梁叔有病,還是不輕的病症。我慌了,真的,心裡再度攏上失去爸媽時的恐懼。」

「嗯!嬸嬸知道,也能理解。乖,別哭,吃飯了沒?」看著她幽幽的說,王逸月生起憐惜之心,她竟然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哎!這孩子早熟。

「我不餓,梁叔不回家,我不吃。」

「梁叔心很亂,妳要給他時間,慧雨。」

「好,我等。」

趙慧雨似無魂附體般繼續幽幽的說:「高一那年,梁叔因我考試考不好,又出言頂撞他,氣不過打了我一巴掌,我也為賭一口氣跑了出去。就是那次,梁叔為了保護我與夜釣客打架,當時,心中流竄過一份久違被父親愛疼與受保護的幸福感。也同時升起一份屬男女間的不明情感。嬸嬸,是真的,因那時我還小,不知道原來那就是愛。」慧雨看了王逸月一眼:「四年前,我考上了大學,不知該選那科系時,梁叔又以朋友的身份,提供了好多想法。嬸嬸,那時慧雨心中好感激,每當我有盲點或茫然之感時,梁叔都陪在我身旁,使我不致迷惘。嬸嬸,再一個半月,我就大學畢業了,心裡面打算好好孝順梁叔,我還想用畢業證書跟梁叔提出求婚。」趙慧雨娓娓的道出心中的情感,解釋了她的想法更不是草莽中決定的。

「嬸嬸真的懂,來,我帶妳出去吃個東西。」

「嬸嬸,我不餓。」

「不行,不吃梁叔會擔心的。」王逸月不顧慧雨的反對,拉著她出門。


梁維翔教書教了十七年,本來以為人生會這樣平平順順的過完,娶妻生一窩的兒女。他再怎麼樣也沒想到會遇到學長家遭變故,收留了慧雨,產生了不該有的情感,這些都不是在他原本人生的藍圖裡。現在,那孩子又說要嫁給自己,其實他內心何償不希望能一口答應,但是,他不能自私,慧雨只是為了報恩,才會想到用終身來報答。

再一個半月就學期結束,不知慧雨是想出國留學或是留在國內繼續深讀。自己已經一星期沒有回家了,以往這麼重大的事情,她都會找他詳聊,聽聽自己的建議,唉!

跨進馬兆光家時,梁維翔傻了,因為幫他開門的人是慧雨,才幾天不見,她瘦了。

「怎麼找到這兒來。」

「我陪她來的,維翔,都一星期了,回去吧!慧雨很擔心你的。」王逸月由慧雨背後走過來說。

「梁叔,還生小慧雨的氣嗎?」

「沒有。」

「梁叔,慧雨是真心的,不是頑皮的想法。」

「唉!妳大可不必拿終身當報恩的工具,更可以不用可憐我是個將要死的老頭。」梁維翔說

「不是這樣的,梁叔,給慧雨時間證明,真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樣。」趙慧雨伏在王逸月的懷裏哭泣。

「慧雨,妳尚有美好的前程,出國唸書或是留在國內唸書,都可以。別為我這將死之人擔心,我會過的很好的,懂嗎?」梁維翔拍拍她的背,語重心長說。

「不是這樣,真的不是。」趙慧雨只一昧的流淚。

「嬸嬸,妳快跟梁叔說,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趙慧雨沒想到,要向一個熟悉不過的人解釋情懷,是如此的困難。

「奕峰,你帶維翔出去說清楚啦!」王逸月說完,轉過身去安慰慧雨。

王逸月心也急了,這星期她把慧雨接過去住,看出她是真心的,她一直求自己幫忙成全這事。再有梁維翔的身體根本經不起拖,她們夫妻和馬大哥都很有默契的在推動二人的事。


向奕峰和維翔來到咖啡廳,他叫了一杯咖啡給自己,叫一杯柳丁汁給梁維翔:「維翔,你喝水果汁,不要喝有剌激性的。」

「好,謝謝你,奕峰。」

「維翔,想必你由馬老哥那邊也應該知道,這星期來,慧雨住我那裏。」

「嗯。」梁維翔心情尚未平復,他不知該說什麼。

「那孩子早熟,對你的感情,不像你想的那樣,為報恩把終身也報上了。」向奕峰是律師,說話挑重點,所以,一針見血指出梁維翔內心最在意的一點做為開頭。

「說實在,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接受,你也知道我的身體,奕峰,我不能自私啊!不能為自己的私心,毀了慧雨一輩子。愛人是給她最好的,而這最好,不一定是要對方選擇自己。我給不起她任何的承諾與安定,如今的我如風中之燭,隨時會熄滅。把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一生的幸福,葬送在自己的手中,於心何忍。」梁維翔兩眼無神看著桌面說,他的心如飄浮在海上的浮木,沒個靠岸的碼頭。

「維翔.記得慧雨高一那年的事嗎?」

「記得。」

「那應是你接她去住以來,唯一的一次打她吧!是不是?」向奕峰問。

「嗯。」

「我來告訴你,那孩子怎麼說。」

向奕峰把趙慧雨對王逸月說的話,一五一十的轉述給梁維翔知道。由這位老同學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看來,向奕峰知道,自己說動了他。

「奕峰,真的嗎?你說慧雨心裏愛著我?」梁維翔怕自己聽錯的再次確認。

「千真萬確,相信我和逸月,維翔。」向奕峰伸手緊握著梁維翔的手。

「嗯!但是,我的身體,唉!」梁維翔臉色呈現茫然。

「維翔,明天,我陪你到醫院一趟,確定你病情後,回來就著手辦你與小慧雨的婚事。」

「好,就這麼辦,原來兩個傻瓜,彼此不敢吐露心聲,白白互相探索了這麼多年。感謝上蒼,終於水清魚現了。」馬兆光不放心,也跟著二人後面來這間咖啡廳。他不敢打擾向奕峰發揮口舌專長,只好選在他們身後的一桌坐著,這時再也忍不住的插嘴進來。

***

梁維翔與趙慧雨的婚事,在向奕峰夫妻和馬兆光夫妻籌備下,順利的進行。梁維翔完全變了個人,神清氣爽的,一點也不像有病的人。每天下班回家,小慧雨陪他聊天,陪他訴說著這些年來藏於心裏兩人間不敢表露的情意。

「維翔,為何在聽完我想嫁你時,嚇得把鍋鏟掉在地上啊!人家長的那麼可怕嗎?」慧雨臉膨嘴嘟的問。

「對啊!對啊!所以我才需要去馬叔家避難。」梁維翔故意的說。

「你……不理你了啦!」

「小傻瓜,怕我的私心,害了妳一輩子,必竟我們的年歲如此的懸殊,我必需為妳著想,不能自私。」梁維翔用食指輕點了一下慧雨鼻頭,順把他擁入懷中。

「知道嗎?以為你不喜歡人家,認為我只是在同情你,害我哭的半死。」慧雨把維翔摟的更緊。


「梁老師,校長請你去他辦公室一下。」同事楊樵思說

「喔,好,謝謝你,楊老師。」

梁維翔來到校長室門口,敲敲門,只見校長室中有客人,他先在一旁等著。

「梁老師,這位是教育局來的張樹城張督察,為你的事而來。」校長引見給梁維翔認識。

「張督察你好,請問,找我有事嗎?」

「你好,梁老師,恭禧,聽說你要結婚了,是嗎?」張樹城開門見山的問。

「謝謝,張先生怎麼知道?」梁維翔用詢問的眼神望著校長問。

「不是,梁老師,是趙慧雨同學就讀的學校呈報上去教育局的。」校長滿臉無奈的回答。

「為什麼?」梁維翔不解。

「是這樣,趙同學的導師擔心趙同學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被逼成婚,所以往上報,上面派我來了解一下,這件事趙同學沒跟你提起嗎?」張督察說。

「沒有,一字也沒提起,多久的事?」梁維翔想,慧雨應是怕這件事會影響到自己的心情和身體,才會一字也沒提。

「一星期前以快件的方式送出的。今天,我被派來這兒了解,趙同學的學校是另一位蔡督察去的。」張樹城回答。

「張督察,我們是兩心相悅,這件事,你可以當面問趙同學。」梁維翔內心知道,必需見招拆招,不然往後不止是學校,連平日的生活中也會被類似的事情困擾。

電話響起,校長要梁維翔接:「奕峰,什麼事情,我現有事必需處理,等等再回電給你。」梁維翔對向奕峰說明有事不能詳聊,說完梁維翔準備掛電話,只聽見向奕峰急喊著:「維翔,別掛電話,慧雨發生了些事,你別走,我馬上開車過去接你到他學校說明,三十分鐘後,我就到。」向奕峰說完後,就掛了電話。

「我想,蔡督察應是到趙慧雨同學的學校了。」梁維翔轉身對張樹城說。

「張督察,人都有追求愛情的權利。也許,外人的眼光中,我和慧雨年齡上不是很恰當,但是,感情應是不分年齡。只要是兩心相悅,真心互相扶攜的情感,應是值得去追求與受尊重的。當事人以外的第三者,沒有權利以自己的角度去論定別人的事情,是不是呢?」梁維翔好誠懇的問著張樹城。

張樹城被感動了,回答:「是的,看你那麼勇敢,不懼怕的面對問題。由你身上,我看見了坦然無懼,回去,我會跟上面據實以報。你放心,若真的行不通,我倒是私人提給你一個建議,提早退休或是辭掉教師的職務,真心的祝福你們,梁老師。」

梁維翔感動的過去與張樹城握手,在這同時,向奕峰、王逸月和馬兆光已經來到。

一干人連同張樹城,來到慧雨學校的教務處,只見慧雨氣急敗壞的瞪著她導師,一個年輕的男老師。

「慧雨,不可沒禮貌。」梁維翔提醒她。

「維翔,你來了。」趙慧雨親暱過去挽他的手臂。

「沒事,有我在,小傻瓜怎麼沒跟我提這件事情。」維翔問。

「怕你擔心,我有跟老師說,是真心愛你,不是被逼的,誰知道他還是往上報。」趙慧雨一臉怒意看著自己的導師。

「不可如此,老師出於一片好意,他關心妳。」

「若真的要辦你,維翔,我情願休學。」慧雨胸有成竹說出自己的想法。

「不可以,再一個月妳就畢業了,怎麼可以休學。聽我說,我身體也該休息了,就由我辭去教師之職吧!這樣,就不會響到妳的學業。」梁維翔阻止的說。

「維翔……。」趙慧雨輕叫。

向奕峰看二人情感之深,心中感動外也感觸。真心相愛的人,卻要承受社會輿論的執疑,他出聲的說:「二位督察,我們可以證明,趙同學與梁老師是真心相愛。絕對沒有某一方被逼的嫌疑,何況,他們也不算是師生戀,為了年齡上的懸殊,必需承受著無來由的批判嗎?世上難道就不能有忘年之愛嗎?」

向奕峰的這番話,令在場的人動容,包括慧雨的導師,他過來握著梁維翔手說:「梁老師,對不起,我為了一己之私,兩年來,學校很多優秀的男同學追求趙慧雨同學,均不為她所動。當然,包含我在內,雖然師生戀是不被允許的,我想只要把情愫放到趙同學畢業時再來表白,最近無意間聽她跟好同學說要結婚,一時無法接受,找她到辦公室問,經她證實,那……我偷偷喜歡她那麼久,不是白白沒了著落嗎?所以才會想出報請教育局,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你們的婚事,真是對不起。」

「讓這一切過去吧。」梁維翔自己也曾年經過,他不想把事情擴大。


在大家的祝福下梁維翔與趙慧雨舉行婚禮:「慧雨,妳好美。」

「你更不差呀!」趙慧雨心裏好甜,以前得遵守禮數,一句親暱話也不敢出口,現在可以了,那種感覺好甜蜜。

「上蒼對我真好,在有生之年,能得到妳的相伴。」梁維翔珍惜的說。

「我要伴你到老,不准你不要我,更不准你這輩子欺負我。」趙慧雨嘟著嘴,嬌嗔的說。

「呵,我慘了,小東西好霸道。」

「來不及後悔啦,我跟定你了」趙慧雨頑皮的投入他懷裏。


梁維翔身體在結婚八個月後開始化療,趙慧雨一直陪在他身邊。

王逸月常去陪他們夫妻。那天,她順路送趙慧雨回家時,經過一家蜜餞店,趙慧雨要她停車:「嬸嬸,前面的蜜餞店停一下車好嗎?我想買些蜜餞。」

「好,怎麼突然想吃蜜餞啊!」王逸月隨口問。

「我也不知道,最近很想吃酸的。」

「慧雨,嬸嬸問妳,妳這個月那個有來嗎?」

「嬸嬸,我想應是這個月維翔開始化療,照顧他累了,才會亂掉,咦!嬸嬸問這個幹嘛!」趙慧雨奇怪的反問。

「會不會懷孕了?明天我陪妳去檢查檢查。」王逸月回說。

「好,若真有孩子,維翔一定很高興。」趙慧雨好盼望這事能成真,好激起梁維翔求生的意志。

「維翔,告訴你一件好消息。」趙慧雨在病房外就喊著。

「什麼事,小傻瓜,瞧妳這麼高興。」梁維翔雖是病著,從不輕易顯露出痛苦,常強忍,因為他不想讓趙慧雨看見。

「你要當爸爸了。」趙慧雨湊過去梁維翔的耳旁對他耳語。

「真的,我當爸爸,上蒼會不會對我太好了。」梁維翔流出喜極而泣的眼淚。

「維翔,別哭。要高興才對,醫生說,小傢伙十五週大了。」趙慧雨緊握著梁維翔的手。見他情緒久久不能自己,將他的頭擁入懷裏。

「恐怕無法迎接寶寶的來臨。」梁維翔失望的離開趙慧雨跌坐床延,那種由希望雲端跌落谷底的心情,有誰能懂?

「你一定要堅強,為了我更為孩子。」慧雨趴在維翔的胸前流著淚。

「慧雨,奕峰那邊我有放股票,託他幫我操作。本來是留給你用的,現有孩子了,只能對不起的跟妳說,省著點用,應夠妳和寶寶生活幾年。」梁維翔交待著。

「我不要那些,我要你勇敢的與死神搏鬥,我要你活著陪我和孩子,答應我要堅強。」趙慧雨終於崩潰了,止不住的淚水流出了這段時間她所不願意想的問題。

「好,乖,別哭……別哭。」梁維翔感動的流淚。

趙慧雨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梁維翔卻一日日憔悴。輪迴的運轉像是四季中的替換,道釋出生與死的奧秘。


「喂,請問梁太太在嗎?我這裏是醫院,我們病危通……。」

「我是……好……馬上到。」趙慧雨心中起了股不祥的預兆。

不管自己是挺了個大肚只一昧的奔跑,嚇得身後兩對夫妻提心吊膽在背後猛叫:「慧雨不要跑。」王逸月與馬兆光的老婆喘氣如牛猛追。

趙慧雨快到病房前,一口氣突然喘不過來昏倒了,要不是王逸月和馬兆光的老婆適時扶住她,一定會跌倒在通道上。

當她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彈了起來:「維翔呢?我要見維翔。」

「妳身體那麼虛,躺著別動。」馬兆光老婆說。

「不要,馬嬸,我要看維翔。」趙慧雨哭喊著。

「老太婆,去跟護理站借輛輪椅來推她過去吧!」馬兆光紅著眼眶的要老婆去借輪椅。

梁維翔覺得一口氣喘不上來,他告訴自己一定要等到慧雨。

「維翔。」

梁維翔眼睛睜不開,微閉的雙眼滲透著淚水,熟悉不過聲音是支持他挺到現在的力量,他想大聲說話,卻好像發不出聲來。他感受到慧雨把耳朵靠在他嘴唇邊:「謝謝妳……這段日子給我的,我……愛妳,為了我和孩……子,好好……過日……子……好冷……好累。」梁維翔還有好多好多話要說,卻覺得一陣的寒冷昏厥,好累好累的睡著。

「維翔……不要………不……要。」趙慧雨嘶聲力竭的大喊。

每個人直流淚,為這對忘年鴛鴦向命運抱不平。

維翔真的沒等到孩子降臨,在趙慧雨懷孕六個月時候,離開了,王逸月夫婦放心不下趙慧雨,接她過去同住。直到生產完後,在趙慧雨的堅持下,才讓母子搬回舊家。


趙慧雨啜了一口茶,向著女作家苦笑的說:「差不多就這樣,拜讀妳的大作後,突然有股衝動,想把維翔與我的事,借由妳的筆,留下一本書,讓小翔翔長大後,對他的父親不至於陌生。」

「慧雨,可以這麼叫妳嗎?」女作家說。

「當然可以,請問,妳願意為我執筆嗎?」趙慧雨反問著。

「不,我想……由妳來寫會更恰當。妳帶著一個孩子,到外面工作不方便,在家爬格子最合宜。」

「我……沒經驗。」

「寫作與出版界,我小有名氣,妳安心寫,我幫妳寫序,一定可以在寫作界幫妳創出一片天地的。至於版權的法律問題,更不用替妳擔心,可以請妳的向叔叔幫忙。」

「告訴我,為什麼?」趙慧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她想知道為什麼。

「因為,妳比我有勇氣,敢面對,如此而已。」

「妳……」

女作家沒回答趙慧雨,緬懷的眼光投落在窗外的木犀花。(完)
說真的
發展的有點……令人抓不住的感覺
尤以女作家甚是

其中對於督察那一環節
我覺得太過溫如了一點
看上來這一段應是整個故事一個重大的轉捩點
然而下筆太過溫和少了刺穿讀者的威力
而且故事裡沒有壞人
就是那個密報的老師也不夠壞
(純屬個人觀感)


ps:我們都不喜歡壞人,然而沒有壞人的世界,我們住得下去嗎?
Re:m520
嗯嗯...謝謝...
或許是經歷過太多...我筆下的故事喜歡用溫和方式收場...
只有"阿葉&男人"有些悲淒收場而已...
你分析出故事裏我沒注意到的茫點...
真心謝謝喲!....祝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