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 4月 29, 2013 12:56 am
當我睜開眼睛後，發現自己處於完全陌生的環境，四周有強烈的光，純然白色，每個方向看起來都一樣。奇妙的是我未有絲毫恐懼，只是疑惑自己身在何處。於是我嘗試回想為何會陷於白色氛團裡，卻一點也想不起來，甚至過去種種也毫無印象，彷彿剛初生的嬰兒，腦裡記憶庫呈現零的狀態。
我茫然佇立三十分鐘，或更久，雙腳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移動，直到有團黑影逐漸過來，並由模糊變成清晰，我迫不急待的迎上前去，內心充滿喜悅，雙唇間夾著許多問題。
「你有很多問題急著想知道，對嗎？」
我不住的點頭，卻一個問題也說不出口，因為有股強烈感知，眼前的人可以洞察我的思想，並會自動解答所有問題。
「這裡是陰陽交界處。」
「陰陽交界處？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會在陰陽交界處當然代表你已經死了。」
這席話並沒有令我害怕驚慌，而是盯著那張還算慈眉善目的臉陷入深層思考，不斷努力回想和推測自己為什麼死，死多久。就在我搜索枯腸卻未得答案時，發現自己漸漸由陰陽交界處回到我情感的堡壘，肉體與精神唯一的避風港。
陽台上的夜來香與茉莉散發濃郁香氣，天空一片漆黑，沒有月光沒有星辰，街上連條流浪狗也沒有。我走進工作室，桌上小時鐘顯示差五分兩點，哀傷音樂讓夜晚顯得更為憔悴，我雙眼呆滯的蜷坐在書桌底下，雖然此時的我並無嗅覺，卻可想像工作室裡瀰漫濃濃的菸酒味，因為我看到自己香菸一根接著一根抽，煙灰缸裡的菸蒂已經滿到掉落，酒一口一口喝，腳邊已有兩支傾倒的空酒瓶，我感覺到悲傷和憂鬱已讓空氣凝成果凍狀，在薩克斯風的聲音中上下左右輕輕晃動。
人不會因為悲傷過度而亡，也不會因為心碎而死，否則這個世界肯定會比現在空盪很多，所以我的死一定還有其他原因。望著電腦桌面很久很久後，我終於想起照片上的女生叫做恬靜，她側著頭在臉頰旁比出勝利手勢，笑容有如陽光燦爛。會是因為她嗎？我實在想不起來，並開始懷疑人死後記憶會被消滅，或被某種力量封鎖，必須用很大的毅力慢慢的，一點一滴的挖掘出來，否則就會一直處於完全沒有記憶的狀態。呵！沒有記憶的鬼，既好笑又可悲。
當小時鐘指向兩點十分時，我看到自己很吃力的撐起身體，看來喝得相當醉，虛弱得宛如水域撈起的爛泥。好不容易站穩腳步後，我顢頇的走向小冰箱，打開門，從蛋架上拿出一個小塑膠罐，顛回書桌旁坐下，打一個酒嗝，用右手按壓胃酸，然後扭開瓶蓋倒出一堆白色小藥丸。數量真多，五十顆？不止，七十顆？也不止，應該有一百顆左右，想起來了，一共有一百一十五顆，那是我編造各種理由，跑很多家藥房累積而成，老闆還交代不能說買安眠藥，要說助眠劑。
接下來的發展我依稀有印象，知道自己會將一百一十五顆安眠藥全部吞下肚，而且吞的過程不太順利，有幾顆會卡在喉嚨，必須猛喝開水才能全部送入胃裡。果然我看到自己一把抓起安眠藥，分成三次吞食，然後猛喝水，喝完水後就癱在椅子上輕微喘氣，雙眼盯著電腦上的照片看。
一百一十五顆安眠藥的確可以使人喪命，也會讓已經變成鬼的我感到痛苦，但痛苦不是因為藥效，而是碎掉的心以及憂鬱情緒。是的，此時我已經可以感受心碎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滋味，尤其切痕上的劇烈痛感，也能感受那團籠罩在身上，黑色的，濃黏不化的鬱愁，深刻體悟何謂無比絕望，雖然此時的我沒有心也沒有腦，心情卻非常低落，完全沈浸於死前的情緒中。但我還是不明白，倒底是什麼重大衝擊逼得自己要吞下一百一十五顆安眠藥，只有稍稍浮起的記憶顯示，我應該還有其他絕望行為。
果然，十分鐘後，我看到自己用顫抖的手在抽屜裡摸索，然後推開美工刀鋒利的刀刃，重重嘆口氣後在左手腕上來回切割，鮮血立刻汨汨流出，宛如漏水不止的水龍頭，並順著桌邊滴在地板，地板上的紅團也隨即擴大。會痛嗎？不記得當時有痛感，此時也沒有任何感覺，彷彿觀看一部劣質且黑暗的電影，全身緊繃的不停吃爆米花，對於主角身體及精神的晦澀完全無知覺，靜靜看主角癱在椅子上，然後慢慢閉上眼睛，聽悲傷音樂繼續蕩漾果凍般的空氣，地上多了一大灘血，以及逐漸沒有氣息的身體。
我的確已經死了，而且死意很堅決，一百一十五顆安眠藥外加割腕，但我還是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非死不可。
「上頭說你還有事情未了，所以暫時讓你留在陰陽交界處。」
「留在這裡做什麼？」
「很抱歉，我只是依令行事，答案恐怕需要你自己去找出來。」
「也就是說我必須困在這裡，直到找出答案？」別說找答案，連過去的記憶都已消失殆盡，所以說話的同時覺得非常沮喪。
「你錯了，這不代表你哪裡都不能去，相反的你哪裡都可以去，只要你選個方向前進就可以。」
「我應該去哪裡呢？」
「對不起，我只是啣命來讓你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只是讓我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其他一概不透露，果真是不可洩漏天機，但是請相信我，這種感覺是完全的茫然無助，因為就算是無意識拼命吃葉子的毛毛蟲，也知道為了要化成蝴蝶，而我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做的意義是什麼，所以心情比剛才更沮喪，彷彿回到死前一刻的絕望境地。
「最後給你四個忠告，不要纏住心愛的人，那對誰都沒好處。不要回想過去，那對你沒有好處。不要想做什麼，因為你做不到。不要想碰任何東西，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需要，或上頭有指示時自然會再見面。」
有職位才能啣命，不太可能是遊魂，所以我姑且以「祂」稱呼。祂說明四個忠告時表情非常嚴肅，彷彿這是四個禁忌與規範，任何鬼都不能破壞，否則會遭受罰則。但是說真的，我一點也不在乎，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或者說，應該做什麼。
「不要忘了四個忠告！」
臨走前祂又加重語氣叮嚀，然後形象就自眼前慢慢消失，留下我徬徨的腳步在純白空間中舉足不定。本來以為宇宙只有天堂、地獄和人間，現在又多了陰陽交界處，現在顯然天堂和地獄暫時不能去，我也不想留在陰陽交界處，看來只能回到人間。
該去哪裡呢？真的不知道。我忽然想起電腦桌面上恬靜的照片，也許那是線索，於是我閉上眼睛，專心將恬靜的形象印在眼前。
我茫然佇立三十分鐘，或更久，雙腳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移動，直到有團黑影逐漸過來，並由模糊變成清晰，我迫不急待的迎上前去，內心充滿喜悅，雙唇間夾著許多問題。
「你有很多問題急著想知道，對嗎？」
我不住的點頭，卻一個問題也說不出口，因為有股強烈感知，眼前的人可以洞察我的思想，並會自動解答所有問題。
「這裡是陰陽交界處。」
「陰陽交界處？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會在陰陽交界處當然代表你已經死了。」
這席話並沒有令我害怕驚慌，而是盯著那張還算慈眉善目的臉陷入深層思考，不斷努力回想和推測自己為什麼死，死多久。就在我搜索枯腸卻未得答案時，發現自己漸漸由陰陽交界處回到我情感的堡壘，肉體與精神唯一的避風港。
陽台上的夜來香與茉莉散發濃郁香氣，天空一片漆黑，沒有月光沒有星辰，街上連條流浪狗也沒有。我走進工作室，桌上小時鐘顯示差五分兩點，哀傷音樂讓夜晚顯得更為憔悴，我雙眼呆滯的蜷坐在書桌底下，雖然此時的我並無嗅覺，卻可想像工作室裡瀰漫濃濃的菸酒味，因為我看到自己香菸一根接著一根抽，煙灰缸裡的菸蒂已經滿到掉落，酒一口一口喝，腳邊已有兩支傾倒的空酒瓶，我感覺到悲傷和憂鬱已讓空氣凝成果凍狀，在薩克斯風的聲音中上下左右輕輕晃動。
人不會因為悲傷過度而亡，也不會因為心碎而死，否則這個世界肯定會比現在空盪很多，所以我的死一定還有其他原因。望著電腦桌面很久很久後，我終於想起照片上的女生叫做恬靜，她側著頭在臉頰旁比出勝利手勢，笑容有如陽光燦爛。會是因為她嗎？我實在想不起來，並開始懷疑人死後記憶會被消滅，或被某種力量封鎖，必須用很大的毅力慢慢的，一點一滴的挖掘出來，否則就會一直處於完全沒有記憶的狀態。呵！沒有記憶的鬼，既好笑又可悲。
當小時鐘指向兩點十分時，我看到自己很吃力的撐起身體，看來喝得相當醉，虛弱得宛如水域撈起的爛泥。好不容易站穩腳步後，我顢頇的走向小冰箱，打開門，從蛋架上拿出一個小塑膠罐，顛回書桌旁坐下，打一個酒嗝，用右手按壓胃酸，然後扭開瓶蓋倒出一堆白色小藥丸。數量真多，五十顆？不止，七十顆？也不止，應該有一百顆左右，想起來了，一共有一百一十五顆，那是我編造各種理由，跑很多家藥房累積而成，老闆還交代不能說買安眠藥，要說助眠劑。
接下來的發展我依稀有印象，知道自己會將一百一十五顆安眠藥全部吞下肚，而且吞的過程不太順利，有幾顆會卡在喉嚨，必須猛喝開水才能全部送入胃裡。果然我看到自己一把抓起安眠藥，分成三次吞食，然後猛喝水，喝完水後就癱在椅子上輕微喘氣，雙眼盯著電腦上的照片看。
一百一十五顆安眠藥的確可以使人喪命，也會讓已經變成鬼的我感到痛苦，但痛苦不是因為藥效，而是碎掉的心以及憂鬱情緒。是的，此時我已經可以感受心碎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滋味，尤其切痕上的劇烈痛感，也能感受那團籠罩在身上，黑色的，濃黏不化的鬱愁，深刻體悟何謂無比絕望，雖然此時的我沒有心也沒有腦，心情卻非常低落，完全沈浸於死前的情緒中。但我還是不明白，倒底是什麼重大衝擊逼得自己要吞下一百一十五顆安眠藥，只有稍稍浮起的記憶顯示，我應該還有其他絕望行為。
果然，十分鐘後，我看到自己用顫抖的手在抽屜裡摸索，然後推開美工刀鋒利的刀刃，重重嘆口氣後在左手腕上來回切割，鮮血立刻汨汨流出，宛如漏水不止的水龍頭，並順著桌邊滴在地板，地板上的紅團也隨即擴大。會痛嗎？不記得當時有痛感，此時也沒有任何感覺，彷彿觀看一部劣質且黑暗的電影，全身緊繃的不停吃爆米花，對於主角身體及精神的晦澀完全無知覺，靜靜看主角癱在椅子上，然後慢慢閉上眼睛，聽悲傷音樂繼續蕩漾果凍般的空氣，地上多了一大灘血，以及逐漸沒有氣息的身體。
我的確已經死了，而且死意很堅決，一百一十五顆安眠藥外加割腕，但我還是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非死不可。
「上頭說你還有事情未了，所以暫時讓你留在陰陽交界處。」
「留在這裡做什麼？」
「很抱歉，我只是依令行事，答案恐怕需要你自己去找出來。」
「也就是說我必須困在這裡，直到找出答案？」別說找答案，連過去的記憶都已消失殆盡，所以說話的同時覺得非常沮喪。
「你錯了，這不代表你哪裡都不能去，相反的你哪裡都可以去，只要你選個方向前進就可以。」
「我應該去哪裡呢？」
「對不起，我只是啣命來讓你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只是讓我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其他一概不透露，果真是不可洩漏天機，但是請相信我，這種感覺是完全的茫然無助，因為就算是無意識拼命吃葉子的毛毛蟲，也知道為了要化成蝴蝶，而我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做的意義是什麼，所以心情比剛才更沮喪，彷彿回到死前一刻的絕望境地。
「最後給你四個忠告，不要纏住心愛的人，那對誰都沒好處。不要回想過去，那對你沒有好處。不要想做什麼，因為你做不到。不要想碰任何東西，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需要，或上頭有指示時自然會再見面。」
有職位才能啣命，不太可能是遊魂，所以我姑且以「祂」稱呼。祂說明四個忠告時表情非常嚴肅，彷彿這是四個禁忌與規範，任何鬼都不能破壞，否則會遭受罰則。但是說真的，我一點也不在乎，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或者說，應該做什麼。
「不要忘了四個忠告！」
臨走前祂又加重語氣叮嚀，然後形象就自眼前慢慢消失，留下我徬徨的腳步在純白空間中舉足不定。本來以為宇宙只有天堂、地獄和人間，現在又多了陰陽交界處，現在顯然天堂和地獄暫時不能去，我也不想留在陰陽交界處，看來只能回到人間。
該去哪裡呢？真的不知道。我忽然想起電腦桌面上恬靜的照片，也許那是線索，於是我閉上眼睛，專心將恬靜的形象印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