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5月 31, 2013 10:45 pm
「姊說的沒錯，所有後果我必須承擔。」
恬靜不停用衛生紙拭淚，擤得鼻頭都已紅腫，我心疼的想前去輕撫她的臉頰與淚水，卻猛然想起臨死前幾個月的種種便嘎然停止，那些畫面一幕幕從眼前滑過，讓我再度看到她的冷漠態度，無情的言語與舉動，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刺戮我的胸口。
「難道你不明白嗎？我對你已經失去耐心，也不想再跟你過這種生活，乏味到好像在看守墓園，我的人生依舊充滿希望，沒理由陪你殉葬在平淡中。」
「當初我不是這麼說的？那是我笨，我年少無知可以嗎？」
「十五年前我的確對不起你，但也付出十五年的代價，也感謝你十五年來的付出，以及對我的種種愛護，但那都是你自願的，我並沒有逼你要對我好不是嗎？」
「放心，我不會離開，該離開的人是你，因為房子的所有權人是我，銀行帳戶也是使用我的，不管裡面有多少錢，於法於據全數歸我，所有東西都登記在我名下，沒理由我離開不是嗎？不過我不會逼你走，只是從此以後我們互不相干，各自過各自的生活，我不會過問你的種種，你也不要管我什麼時候回家，跟誰在一起，如果認為這樣很辛苦，那就請你設法離開，但是請記住，我的東西不許碰不許帶走。」
「你情何以堪？我也沒辦法，就當作十五年來不幸被同一個人傷害三次，算是償還前世因果，如果前世沒有欠我，那也只能說抱歉，下輩子我再還你，我保證一定加倍歸還。」
「你很好，不好的人是我，他也沒有比你好，甚至很多方面你都比他優秀，只是我不想再跟你過這種平凡平淡生活，無法認同你的人生哲學明白嗎？」
阿飄妹妹過來攬住我，緊緊的攬住，並用她的唇在我臉上摩挲，親吻，企圖吸乾淚痕。我望著恬靜不斷抽搐的身體，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憐憫她，因為對照過去的絕情與此時的悲情，我實在不知如何面對。回想過去竟是如此不堪，難過得心臟不斷在淌血，那是阿飄妹妹吸吮不到的地方。
「不過話說回來他也真狠，不但把妳弄得身敗名裂，還逼得妳走投無路。」
「這是我的報應。」
「如果是我也會這麼做，反正我都要死了，當然要讓傷害我的人嚐嚐同樣滋味。」
恬琪不改批判態度，而且更加嚴詞厲色，雖然我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此時卻同情恬靜的遭遇，因為我瞭解一個人走投無路時的驚恐，無助與無所適從，所以內心有股深濃的愧疚感，並認為自己如果真愛恬靜就不該傷害她，給她如此折磨，但在心的角路，某處幾乎無法察覺的地方，竟又鼓騷著一股報應不爽的快意念頭，使我不禁感嘆做人的矛盾與做鬼的悲哀，因為不捨與快意念頭都為時已晚。
「知道最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什麼嗎？妳居然當著他的面按時固定和別人在一起，絲毫沒有任何罪惡和愧疚感，甚至當妳離開那個姓王的身邊，馬上就換上絕情冷漠態度，再怎麼說他也為妳犧牲那麼多，付出那麼多，妳居然如此對待，現在可好，又回過頭來說姓王的比不上他，真搞不懂妳的衡量標準在哪裡，想法和行為怎會如此幼稚！」
犧牲什麼？付出什麼？我想不出來恬琪為何如此大動肝火，甚至對自己妹妹極盡諷刺訕笑之能，可以知道的是，我來此是想瞭解過去了結因果，卻無端增加更多疑惑，例如房產為何全登記在恬靜名下，十五年來犧牲和付出什麼，自己又做了什麼讓恬靜身敗名裂，當時為何會狠下心做出同歸於盡的毀滅行為？一個人對感情不忠並不足以讓另一個人喪命，其中肯定還有更致命因素，我相信這些問題才是解開前世因果的關鍵，可惜我現在一點也想不起來。
對於恬琪的譏諷，恬靜一句話也沒有反駁，只是不停擦拭淚水，她父母則默默無語，我不想深究是默認或無力辯解，因為恬靜的悲傷已經嚴重影響到我，並讓想起倆人之間的情感，以及許諾呵護一生的承諾，而這份深濃情感此時仍緊緊繫住她的悲傷與我的哀傷；是的，我無法否認，自己依舊深愛著她。
「她那樣對你，你不可以心軟。」
「妳愛過嗎？」
「當然愛過！」
「那妳應該知道，最恨，也是最愛。」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一直糾扯不清。」
阿飄妹妹提醒我不可忘記自己的身份，提醒身為鬼不能陷入人的狹隘思維，我何嘗不知道，只是要切割清楚真的很難，因為鬼同樣有感覺有感情，而且比人更容易緬懷過往，更放不下過去種種，否則我怎會流連在工作室，恬靜與眾人之間，雖然我放逐陰陽交界處的目的是要將該還的，該討的，該大贈送的全部了結，但面對悲傷的最愛怎能不動容與心軟？
「走吧，我不想再聽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如此不堪，生也不堪，死也不堪，終至茫然。我不停默唸這句話，並感到無限蒼涼。阿飄妹妹挽著我的手，將她從魂飛魄散之際救回後都是如此，黏得好像要將兩縷幽魂融成一體，雖然我不在意這種黏膩舉動，卻深刻明白，我與她之間恐怕又是一樁難解的因果。
「妳這輩子已經完了，報應才剛要開始。」
或許是，或許不是，就看冥冥中的力量如何安排。離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雖然在心頭盪起漣漪，但我已不想再追究，只覺得好累，好悲哀，做人做鬼竟然都一樣。
河堤景致依舊，月影漾在水面，耳裡響著蛙叫蟲鳴與風聲，但我已無心再逗弄貓狗，而且再度想念起香菸的味道，懷念讓自己慢慢走向死亡的味道，但對一縷鬼魂而言，生與死的差別在哪裡？
佇在岸邊看車水馬龍以及匆匆過客，繁華夜都市清楚昭告，一隻螞蟻死亡後，會有新的螞蟻出生，一隻蜜蜂殉職後，會有另一隻蜜蜂頂替牠的位置，世界不會因為少了某人而改變，既有運作法則仍會持續，一切只是人們自己以為會改變，在抽象又短暫的生命週期裡，人們渺小的不如螞蟻，卻在自我的狹隘空間裡無限膨脹，認為擁有宇宙，不肯承認只是蠶蛹。
「世界和妳的年代一樣嗎？」
「除了房子，其他都一樣。」
「的確應該如此，人心是不會改變的，一萬年後也是如此。」
人類只是奢華的動物，自我嬌養，自我疼愛，精神與道德觀念是彰顯人類存在的根本，卻常被自私自利和滿足虛榮擊潰，並用自我麻醉方式，一再掩飾早已意識到的危機，極力否認危機的存在，就像每個人都會做偉大的夢，卻從來不認為夢是否誇張或脫離現實，所以人的根本，包括精神與肉體，都是悲哀的，但最悲哀的是，不願承認每縷幽魂最後都會看到自己的墳墓。
恬靜不停用衛生紙拭淚，擤得鼻頭都已紅腫，我心疼的想前去輕撫她的臉頰與淚水，卻猛然想起臨死前幾個月的種種便嘎然停止，那些畫面一幕幕從眼前滑過，讓我再度看到她的冷漠態度，無情的言語與舉動，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刺戮我的胸口。
「難道你不明白嗎？我對你已經失去耐心，也不想再跟你過這種生活，乏味到好像在看守墓園，我的人生依舊充滿希望，沒理由陪你殉葬在平淡中。」
「當初我不是這麼說的？那是我笨，我年少無知可以嗎？」
「十五年前我的確對不起你，但也付出十五年的代價，也感謝你十五年來的付出，以及對我的種種愛護，但那都是你自願的，我並沒有逼你要對我好不是嗎？」
「放心，我不會離開，該離開的人是你，因為房子的所有權人是我，銀行帳戶也是使用我的，不管裡面有多少錢，於法於據全數歸我，所有東西都登記在我名下，沒理由我離開不是嗎？不過我不會逼你走，只是從此以後我們互不相干，各自過各自的生活，我不會過問你的種種，你也不要管我什麼時候回家，跟誰在一起，如果認為這樣很辛苦，那就請你設法離開，但是請記住，我的東西不許碰不許帶走。」
「你情何以堪？我也沒辦法，就當作十五年來不幸被同一個人傷害三次，算是償還前世因果，如果前世沒有欠我，那也只能說抱歉，下輩子我再還你，我保證一定加倍歸還。」
「你很好，不好的人是我，他也沒有比你好，甚至很多方面你都比他優秀，只是我不想再跟你過這種平凡平淡生活，無法認同你的人生哲學明白嗎？」
阿飄妹妹過來攬住我，緊緊的攬住，並用她的唇在我臉上摩挲，親吻，企圖吸乾淚痕。我望著恬靜不斷抽搐的身體，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憐憫她，因為對照過去的絕情與此時的悲情，我實在不知如何面對。回想過去竟是如此不堪，難過得心臟不斷在淌血，那是阿飄妹妹吸吮不到的地方。
「不過話說回來他也真狠，不但把妳弄得身敗名裂，還逼得妳走投無路。」
「這是我的報應。」
「如果是我也會這麼做，反正我都要死了，當然要讓傷害我的人嚐嚐同樣滋味。」
恬琪不改批判態度，而且更加嚴詞厲色，雖然我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此時卻同情恬靜的遭遇，因為我瞭解一個人走投無路時的驚恐，無助與無所適從，所以內心有股深濃的愧疚感，並認為自己如果真愛恬靜就不該傷害她，給她如此折磨，但在心的角路，某處幾乎無法察覺的地方，竟又鼓騷著一股報應不爽的快意念頭，使我不禁感嘆做人的矛盾與做鬼的悲哀，因為不捨與快意念頭都為時已晚。
「知道最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什麼嗎？妳居然當著他的面按時固定和別人在一起，絲毫沒有任何罪惡和愧疚感，甚至當妳離開那個姓王的身邊，馬上就換上絕情冷漠態度，再怎麼說他也為妳犧牲那麼多，付出那麼多，妳居然如此對待，現在可好，又回過頭來說姓王的比不上他，真搞不懂妳的衡量標準在哪裡，想法和行為怎會如此幼稚！」
犧牲什麼？付出什麼？我想不出來恬琪為何如此大動肝火，甚至對自己妹妹極盡諷刺訕笑之能，可以知道的是，我來此是想瞭解過去了結因果，卻無端增加更多疑惑，例如房產為何全登記在恬靜名下，十五年來犧牲和付出什麼，自己又做了什麼讓恬靜身敗名裂，當時為何會狠下心做出同歸於盡的毀滅行為？一個人對感情不忠並不足以讓另一個人喪命，其中肯定還有更致命因素，我相信這些問題才是解開前世因果的關鍵，可惜我現在一點也想不起來。
對於恬琪的譏諷，恬靜一句話也沒有反駁，只是不停擦拭淚水，她父母則默默無語，我不想深究是默認或無力辯解，因為恬靜的悲傷已經嚴重影響到我，並讓想起倆人之間的情感，以及許諾呵護一生的承諾，而這份深濃情感此時仍緊緊繫住她的悲傷與我的哀傷；是的，我無法否認，自己依舊深愛著她。
「她那樣對你，你不可以心軟。」
「妳愛過嗎？」
「當然愛過！」
「那妳應該知道，最恨，也是最愛。」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一直糾扯不清。」
阿飄妹妹提醒我不可忘記自己的身份，提醒身為鬼不能陷入人的狹隘思維，我何嘗不知道，只是要切割清楚真的很難，因為鬼同樣有感覺有感情，而且比人更容易緬懷過往，更放不下過去種種，否則我怎會流連在工作室，恬靜與眾人之間，雖然我放逐陰陽交界處的目的是要將該還的，該討的，該大贈送的全部了結，但面對悲傷的最愛怎能不動容與心軟？
「走吧，我不想再聽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如此不堪，生也不堪，死也不堪，終至茫然。我不停默唸這句話，並感到無限蒼涼。阿飄妹妹挽著我的手，將她從魂飛魄散之際救回後都是如此，黏得好像要將兩縷幽魂融成一體，雖然我不在意這種黏膩舉動，卻深刻明白，我與她之間恐怕又是一樁難解的因果。
「妳這輩子已經完了，報應才剛要開始。」
或許是，或許不是，就看冥冥中的力量如何安排。離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雖然在心頭盪起漣漪，但我已不想再追究，只覺得好累，好悲哀，做人做鬼竟然都一樣。
河堤景致依舊，月影漾在水面，耳裡響著蛙叫蟲鳴與風聲，但我已無心再逗弄貓狗，而且再度想念起香菸的味道，懷念讓自己慢慢走向死亡的味道，但對一縷鬼魂而言，生與死的差別在哪裡？
佇在岸邊看車水馬龍以及匆匆過客，繁華夜都市清楚昭告，一隻螞蟻死亡後，會有新的螞蟻出生，一隻蜜蜂殉職後，會有另一隻蜜蜂頂替牠的位置，世界不會因為少了某人而改變，既有運作法則仍會持續，一切只是人們自己以為會改變，在抽象又短暫的生命週期裡，人們渺小的不如螞蟻，卻在自我的狹隘空間裡無限膨脹，認為擁有宇宙，不肯承認只是蠶蛹。
「世界和妳的年代一樣嗎？」
「除了房子，其他都一樣。」
「的確應該如此，人心是不會改變的，一萬年後也是如此。」
人類只是奢華的動物，自我嬌養，自我疼愛，精神與道德觀念是彰顯人類存在的根本，卻常被自私自利和滿足虛榮擊潰，並用自我麻醉方式，一再掩飾早已意識到的危機，極力否認危機的存在，就像每個人都會做偉大的夢，卻從來不認為夢是否誇張或脫離現實，所以人的根本，包括精神與肉體，都是悲哀的，但最悲哀的是，不願承認每縷幽魂最後都會看到自己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