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3月 27, 2014 1:31 am
三百年又二十三天
大雨滂沱，颯颯地頃洩於河面，河水湍急，滾滾如泥流。
岸邊的秀玉心急如焚，不停對著河面呼叫吶喊，根本無心理會襲在身上的狂風大雨。
「堅毅你回來啊！不要再躲了，趕快回來啊！」
子宣和欣怡站在母親身邊，同樣對著河面呼叫父親，臉上的水早已不知是雨還是淚，而除了她們，河邊及河面也擠滿了人，每個人都肅穆焦急，用眼睛和工具搜索所有角落，因為當堅毅留下字條，表示自己無法接受生意失敗，債主不斷上門催討的壓力，決定找個地方結束自己後，所有人就開始瘋狂尋找。
十七年的夫妻情份，走過的喜怒哀樂，胼手胝足的日子，秀玉怎樣也無法相信丈夫會選擇這條路，但也因為如此，她才明白這段時間丈夫承受多大壓力，而自己除了一昧指責丈夫一蹶不振，竟然沒有體諒他的心境，無法感受他的頹喪，終至逼得他走上這條路，所以秀玉的呼喚聲除了焦急，還有深深懊悔。
「堅毅，你趕快回來，我們可以從頭開始，只要你回來我身邊。」
「爸爸，你回來，我們都好想你，好需要你……」
縱然大家嘶聲叫喚，聲音卻傳不到遠方，很快就被滂沱的雨勢吞沒，只有期盼又慌亂的目光能四處反射。
兩個小時前接獲通知，農夫在河堤上發現堅毅的機車，雖然雨勢逐漸加大，警方接獲報案後還是和消防人員展開大規模搜索，除了沿河岸尋找，也派出小艇在河面搜尋，希望能在最後一刻搶救成功。
到達現場看到丈夫的機車停在河堤，座墊上放了皮鞋和皮包，秀玉幾乎立刻癱軟，不詳預感讓她恐懼異常，幸好秀芳靠過來安慰，表示還未到最後絕望境地，大批警消正在全力搜索，肯定能在最後一刻找到姊夫，她要秀玉不可放棄，否則小孩會更慌亂。
秀玉雖然心亂如麻，卻選擇相信妹妹的說法，認為此時的確還未到放棄時候，閻羅王不會那麼狠心輕易帶走自己的丈夫，至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所以她重新打理情緒，站在岸邊幫忙搜索，但兩個小時過去依舊毫無所獲，不禁開始對著河面呼喚，希望丈夫能聽到自己的真情，然後順著聲音從雨勢中回來。
有一點秀玉倒是說得很正確，閻王的確不會隨意帶走人的生命，因為人的命與運都是定數，而且冥冥中的定數力量大於閻王或菩薩，任何第三方力量都無能介入，唯一能改變定數的只有自己，但那談何容易，需要堅定虔誠的信念與行為，所以三百年來我從沒遇過能跳脫定數的人，總能精確準時完成任務，從未發生任何失誤。
不確定性的等待總是最容易消磨意念，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希望的火苗逐漸熄滅，並慢慢被絕望取代，圍觀的人開始竊竊私語，討論堅毅應該已經凶多吉少。
生意失敗後，堅毅便一蹶不振，每天坐在家裡發呆嘆息，三不五時用絕望語調對秀玉說，自己的人生已經不可能再起，完全看不到未來還有任何希望，每當他用哀悽落寞神情問秀玉，能否體會什麼叫做看不到未來，秀玉總是不耐煩的反駁，表示失敗不是絕境，只要有一口氣便有機會，全憑自己如何看待，但堅毅總會搖搖頭再嘆氣，然後用低沈微弱聲音說沒有人能瞭解與體諒自己，每次秀玉也都氣得想一巴掌打醒丈夫，甚至跪在地上求他不要再消沈，如今河堤上的同情面容和言語，彷彿利刃插入胸口，使她感到呼吸短促，寒慄地微微顫抖，甚至忍不住淌出熱淚，因為她終於能體會丈夫的絕望心境，那種只剩求天告地，毫無其他能力的絕望，所以她痛哭，哭結褵十七年竟如此不懂丈夫，也從未站在丈夫的立場設想，只是一昧地將自己想法強壓在他身上。
搜救人員一批批回來，凝重神色彷彿告知事實已可預見，小隊長甚至走過來表示眾人已盡力，雨勢越來越大，搜救人員必須顧及自身安危，請林太太能體諒。秀玉根本無法接受，立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小隊長不要放棄，因為失去丈夫自己也會陷入絕境，而且今生今世不會原諒自己，兩個小孩也跪在母親身邊，哭求小隊長繼續搜救，小隊長雖然面有難色，還是重新打起精神吆喝，要大家再仔細尋找，絕對要苦撐到最後一秒。
死神的鎖鍊只鉤亡靈，不鉤老人小孩，絕望與傷心之人，否則陰間肯定魂滿為患。秀玉的堅持我很認同，因為不到最後一刻死神絕不會出手，小隊長的同理心值得讚揚，因為善念往往會成為絕望者的最後支撐力量，不管結果如何，功過簿上都會記上一筆。
可惜現實總是離希望非常遙遠，儘管搜救人員重新打起精神再出發，得到的仍是一無所獲，而且隨著天色逐漸下沉，眾人心境也越來越低落，幾乎要開始逼自己接受事實，做好最壞打算。
但就在絕望氛圍逐漸蔓延之際，秀芳的行動電話忽然響起，她連忙掏了出來，就著雨傘遮蔽仔細凝聽。
「找到了？回家了？好！」接完電話後，秀芳一改憂慮表情，並急忙走到姐姐身邊：「姊夫找到了，已經回家，我們趕快回去！」
「真的！」
戲劇性的轉折雖然令人詫異，卻是眾人最希望出現的結果，秀玉一掃陰霾破涕為笑，拱著手向小隊長道謝，向所有幫忙和關心的人道謝。小隊長吆喝收隊，並表示這種結果皆大歡喜，熱心的村民也過來表達意見，建議秀玉回去後多開導丈夫，多站在他的立場設想，因為親人的體諒與支持才是最大力量。秀玉歸心似箭，逐一感謝眾人溫暖後，連忙帶著小孩鑽入產業道路上的汽車，由秀芳駕駛朝家的路上疾駛而去。
其實一路上秀玉內心百味雜陳，雖然歡喜丈夫能平安回家，也為自己過去的不諒解和不能體會感到懊惱，但勞動眾人在雨中冒險搜救，驚動村人聚集河堤，這讓秀玉深感過意不去，所以除了決定再與丈夫胼手胝足共度難關，更會要求丈夫找時間逐一向所有人道謝，讓眾人知道夫妻倆有信心重新再起。
打定主意後，秀玉便眼巴巴地盯著回家的路，好不容易終於到達家前的停車場，她顧不得大雨仍滂沱，一等秀芳停車立刻打開車門，卻一眼看見丈夫站在面前，驚詫之餘原本體諒的心情竟瞬間消失，滿滿的擔憂立刻昇華為憤怒，怪罪丈夫竟然想到用死解決問題，還給大家帶來這麼多麻煩。盛怒之餘，秀芳立刻衝上前想給丈夫一個最用力的耳光，然後趴在他的肩膀，哭訴自己剛才如何擔心，如何覺得人生已經失去依賴和希望，但就在她帶著怒容要衝上前時，卻被秀芳緊緊抱住，制止他的行為。
「姊夫回來就好，不要再責怪他，雨下這麼大，先回家再說。」
「你知道大家多關心嗎？你知道我多擔心嗎？你有想過我和小孩以後日子怎麼過嗎？」
秀芳極力撫平姐姐的怒火，要她不要再苛責，因為姊夫會一時想不開也是情勢所逼，如果過份苛責只會讓姊夫心情更沮喪，然後拉著秀玉朝屋裡走，也要子宣欣怡和姊夫有事回家再說。
秀玉其實不想苛責丈夫，只是見面的剎那深愛轉為憤怒，所以她雖然半推半就被秀芳拉回家，心裡還是打算回家後和丈夫好好溝通，瞭解他的沮喪與難處，並許諾不管情況如何惡劣，自己都會與他一起攜手度過難關。
於是眾人快步朝家裡走去，並慶幸事件終於完滿落幕，剩下的是如何與丈夫重新再起，但入屋後的情景卻讓眾人腳步軋然而止，並驚訝眼前所見。
二弟三妹和年邁父母，面容哀悽的坐在廳堂裡，而且淚眼婆娑的望著自己，廳堂正中央併著兩條長板凳，板凳上放了一塊木板，木板上疑似躺了一個人，而且身上蓋了一塊印滿經文的黃布。
秀玉和秀芳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秀玉更是無法理解，於是大聲質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幹嘛！為什麼弄成這樣？」
「姊夫他已經……他已經……」
三妹哽咽斷續地說，二十分鐘前有人在家門前叫喚，表示在下游三公里處發現姊夫屍體，村長認得姊夫，所以將他抬回家。
「胡說，絕對不可能！」
秀玉完全無法接受，直覺一定是惡作劇或認錯人，為了驗證匪夷所思的錯誤，她快步衝向前，然後一把抓起黃布，沒想到掀開後隨即怔住，因為眼前的屍體雖然略微腫脹，並面帶痛苦表情，她還是能輕易認出是自己的丈夫，最讓她驚訝的是，夫妻見面的剎那，屍體竟然七孔流血，從眼睛鼻子等處緩緩流下血痕。
這一驚非同小可，宛如五雷轟頂立刻讓思緒混亂，丈夫明明安好健在，怎麼瞬間變成廳堂上的屍體，任何人都無法相信眼前變化，於是秀玉奮而轉身，想喚來丈夫證明一切都是誤會，卻不見丈夫身影，驚訝之餘立刻奔到門邊望向停車場，認為丈夫只是沒有跟隨入屋，沒想到竟看到丈夫站在滂沱大雨中，面帶微笑的對自己揮手，而且身形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最後終於消失在雨霧蒼茫中。
看到此景，秀玉終於明白丈夫已經身亡，停車場上是他的魂魄，想到這裡不禁一陣暈眩，雙腳也隨即癱軟，整個人昏倒在冰冷的屍體上。
依照冥法規定，人死後可以回去見想見的人最後一面，所以我答應了堅毅的請求，在他投河尋短沒多久，鉤走他的魂魄後，帶他回去見妻小最後一面，但河堤上人太多，所以我選擇屋前停車場讓他們夫妻見面。
與妻子道別滿足心願後，堅毅向我鞠躬表達謝意，我沒有回報任何表情，心裡卻漾著許多想法，而且雨水雖然淋不到我和堅毅，我卻因為漾起的想法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
「可以了，該上路了。」
為了避免衍生不必要枝節，我極少與幽魂對話，今天卻忍不住發聲，一改過去冷漠態度，反倒是堅毅面帶滿足笑容，默默跟著我走向交簿廳。
大雨滂沱，颯颯地頃洩於河面，河水湍急，滾滾如泥流。
岸邊的秀玉心急如焚，不停對著河面呼叫吶喊，根本無心理會襲在身上的狂風大雨。
「堅毅你回來啊！不要再躲了，趕快回來啊！」
子宣和欣怡站在母親身邊，同樣對著河面呼叫父親，臉上的水早已不知是雨還是淚，而除了她們，河邊及河面也擠滿了人，每個人都肅穆焦急，用眼睛和工具搜索所有角落，因為當堅毅留下字條，表示自己無法接受生意失敗，債主不斷上門催討的壓力，決定找個地方結束自己後，所有人就開始瘋狂尋找。
十七年的夫妻情份，走過的喜怒哀樂，胼手胝足的日子，秀玉怎樣也無法相信丈夫會選擇這條路，但也因為如此，她才明白這段時間丈夫承受多大壓力，而自己除了一昧指責丈夫一蹶不振，竟然沒有體諒他的心境，無法感受他的頹喪，終至逼得他走上這條路，所以秀玉的呼喚聲除了焦急，還有深深懊悔。
「堅毅，你趕快回來，我們可以從頭開始，只要你回來我身邊。」
「爸爸，你回來，我們都好想你，好需要你……」
縱然大家嘶聲叫喚，聲音卻傳不到遠方，很快就被滂沱的雨勢吞沒，只有期盼又慌亂的目光能四處反射。
兩個小時前接獲通知，農夫在河堤上發現堅毅的機車，雖然雨勢逐漸加大，警方接獲報案後還是和消防人員展開大規模搜索，除了沿河岸尋找，也派出小艇在河面搜尋，希望能在最後一刻搶救成功。
到達現場看到丈夫的機車停在河堤，座墊上放了皮鞋和皮包，秀玉幾乎立刻癱軟，不詳預感讓她恐懼異常，幸好秀芳靠過來安慰，表示還未到最後絕望境地，大批警消正在全力搜索，肯定能在最後一刻找到姊夫，她要秀玉不可放棄，否則小孩會更慌亂。
秀玉雖然心亂如麻，卻選擇相信妹妹的說法，認為此時的確還未到放棄時候，閻羅王不會那麼狠心輕易帶走自己的丈夫，至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所以她重新打理情緒，站在岸邊幫忙搜索，但兩個小時過去依舊毫無所獲，不禁開始對著河面呼喚，希望丈夫能聽到自己的真情，然後順著聲音從雨勢中回來。
有一點秀玉倒是說得很正確，閻王的確不會隨意帶走人的生命，因為人的命與運都是定數，而且冥冥中的定數力量大於閻王或菩薩，任何第三方力量都無能介入，唯一能改變定數的只有自己，但那談何容易，需要堅定虔誠的信念與行為，所以三百年來我從沒遇過能跳脫定數的人，總能精確準時完成任務，從未發生任何失誤。
不確定性的等待總是最容易消磨意念，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希望的火苗逐漸熄滅，並慢慢被絕望取代，圍觀的人開始竊竊私語，討論堅毅應該已經凶多吉少。
生意失敗後，堅毅便一蹶不振，每天坐在家裡發呆嘆息，三不五時用絕望語調對秀玉說，自己的人生已經不可能再起，完全看不到未來還有任何希望，每當他用哀悽落寞神情問秀玉，能否體會什麼叫做看不到未來，秀玉總是不耐煩的反駁，表示失敗不是絕境，只要有一口氣便有機會，全憑自己如何看待，但堅毅總會搖搖頭再嘆氣，然後用低沈微弱聲音說沒有人能瞭解與體諒自己，每次秀玉也都氣得想一巴掌打醒丈夫，甚至跪在地上求他不要再消沈，如今河堤上的同情面容和言語，彷彿利刃插入胸口，使她感到呼吸短促，寒慄地微微顫抖，甚至忍不住淌出熱淚，因為她終於能體會丈夫的絕望心境，那種只剩求天告地，毫無其他能力的絕望，所以她痛哭，哭結褵十七年竟如此不懂丈夫，也從未站在丈夫的立場設想，只是一昧地將自己想法強壓在他身上。
搜救人員一批批回來，凝重神色彷彿告知事實已可預見，小隊長甚至走過來表示眾人已盡力，雨勢越來越大，搜救人員必須顧及自身安危，請林太太能體諒。秀玉根本無法接受，立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小隊長不要放棄，因為失去丈夫自己也會陷入絕境，而且今生今世不會原諒自己，兩個小孩也跪在母親身邊，哭求小隊長繼續搜救，小隊長雖然面有難色，還是重新打起精神吆喝，要大家再仔細尋找，絕對要苦撐到最後一秒。
死神的鎖鍊只鉤亡靈，不鉤老人小孩，絕望與傷心之人，否則陰間肯定魂滿為患。秀玉的堅持我很認同，因為不到最後一刻死神絕不會出手，小隊長的同理心值得讚揚，因為善念往往會成為絕望者的最後支撐力量，不管結果如何，功過簿上都會記上一筆。
可惜現實總是離希望非常遙遠，儘管搜救人員重新打起精神再出發，得到的仍是一無所獲，而且隨著天色逐漸下沉，眾人心境也越來越低落，幾乎要開始逼自己接受事實，做好最壞打算。
但就在絕望氛圍逐漸蔓延之際，秀芳的行動電話忽然響起，她連忙掏了出來，就著雨傘遮蔽仔細凝聽。
「找到了？回家了？好！」接完電話後，秀芳一改憂慮表情，並急忙走到姐姐身邊：「姊夫找到了，已經回家，我們趕快回去！」
「真的！」
戲劇性的轉折雖然令人詫異，卻是眾人最希望出現的結果，秀玉一掃陰霾破涕為笑，拱著手向小隊長道謝，向所有幫忙和關心的人道謝。小隊長吆喝收隊，並表示這種結果皆大歡喜，熱心的村民也過來表達意見，建議秀玉回去後多開導丈夫，多站在他的立場設想，因為親人的體諒與支持才是最大力量。秀玉歸心似箭，逐一感謝眾人溫暖後，連忙帶著小孩鑽入產業道路上的汽車，由秀芳駕駛朝家的路上疾駛而去。
其實一路上秀玉內心百味雜陳，雖然歡喜丈夫能平安回家，也為自己過去的不諒解和不能體會感到懊惱，但勞動眾人在雨中冒險搜救，驚動村人聚集河堤，這讓秀玉深感過意不去，所以除了決定再與丈夫胼手胝足共度難關，更會要求丈夫找時間逐一向所有人道謝，讓眾人知道夫妻倆有信心重新再起。
打定主意後，秀玉便眼巴巴地盯著回家的路，好不容易終於到達家前的停車場，她顧不得大雨仍滂沱，一等秀芳停車立刻打開車門，卻一眼看見丈夫站在面前，驚詫之餘原本體諒的心情竟瞬間消失，滿滿的擔憂立刻昇華為憤怒，怪罪丈夫竟然想到用死解決問題，還給大家帶來這麼多麻煩。盛怒之餘，秀芳立刻衝上前想給丈夫一個最用力的耳光，然後趴在他的肩膀，哭訴自己剛才如何擔心，如何覺得人生已經失去依賴和希望，但就在她帶著怒容要衝上前時，卻被秀芳緊緊抱住，制止他的行為。
「姊夫回來就好，不要再責怪他，雨下這麼大，先回家再說。」
「你知道大家多關心嗎？你知道我多擔心嗎？你有想過我和小孩以後日子怎麼過嗎？」
秀芳極力撫平姐姐的怒火，要她不要再苛責，因為姊夫會一時想不開也是情勢所逼，如果過份苛責只會讓姊夫心情更沮喪，然後拉著秀玉朝屋裡走，也要子宣欣怡和姊夫有事回家再說。
秀玉其實不想苛責丈夫，只是見面的剎那深愛轉為憤怒，所以她雖然半推半就被秀芳拉回家，心裡還是打算回家後和丈夫好好溝通，瞭解他的沮喪與難處，並許諾不管情況如何惡劣，自己都會與他一起攜手度過難關。
於是眾人快步朝家裡走去，並慶幸事件終於完滿落幕，剩下的是如何與丈夫重新再起，但入屋後的情景卻讓眾人腳步軋然而止，並驚訝眼前所見。
二弟三妹和年邁父母，面容哀悽的坐在廳堂裡，而且淚眼婆娑的望著自己，廳堂正中央併著兩條長板凳，板凳上放了一塊木板，木板上疑似躺了一個人，而且身上蓋了一塊印滿經文的黃布。
秀玉和秀芳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秀玉更是無法理解，於是大聲質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幹嘛！為什麼弄成這樣？」
「姊夫他已經……他已經……」
三妹哽咽斷續地說，二十分鐘前有人在家門前叫喚，表示在下游三公里處發現姊夫屍體，村長認得姊夫，所以將他抬回家。
「胡說，絕對不可能！」
秀玉完全無法接受，直覺一定是惡作劇或認錯人，為了驗證匪夷所思的錯誤，她快步衝向前，然後一把抓起黃布，沒想到掀開後隨即怔住，因為眼前的屍體雖然略微腫脹，並面帶痛苦表情，她還是能輕易認出是自己的丈夫，最讓她驚訝的是，夫妻見面的剎那，屍體竟然七孔流血，從眼睛鼻子等處緩緩流下血痕。
這一驚非同小可，宛如五雷轟頂立刻讓思緒混亂，丈夫明明安好健在，怎麼瞬間變成廳堂上的屍體，任何人都無法相信眼前變化，於是秀玉奮而轉身，想喚來丈夫證明一切都是誤會，卻不見丈夫身影，驚訝之餘立刻奔到門邊望向停車場，認為丈夫只是沒有跟隨入屋，沒想到竟看到丈夫站在滂沱大雨中，面帶微笑的對自己揮手，而且身形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最後終於消失在雨霧蒼茫中。
看到此景，秀玉終於明白丈夫已經身亡，停車場上是他的魂魄，想到這裡不禁一陣暈眩，雙腳也隨即癱軟，整個人昏倒在冰冷的屍體上。
依照冥法規定，人死後可以回去見想見的人最後一面，所以我答應了堅毅的請求，在他投河尋短沒多久，鉤走他的魂魄後，帶他回去見妻小最後一面，但河堤上人太多，所以我選擇屋前停車場讓他們夫妻見面。
與妻子道別滿足心願後，堅毅向我鞠躬表達謝意，我沒有回報任何表情，心裡卻漾著許多想法，而且雨水雖然淋不到我和堅毅，我卻因為漾起的想法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
「可以了，該上路了。」
為了避免衍生不必要枝節，我極少與幽魂對話，今天卻忍不住發聲，一改過去冷漠態度，反倒是堅毅面帶滿足笑容，默默跟著我走向交簿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