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逆旅第一卷第八十章 愛吃人的虔誠佛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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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八十章 愛吃人的虔誠佛教徒

「福爾摩沙祖訓不能介入大地事務,但我們仍時時注意這個世界的一舉一動。數千年前,我們就發現這個世界的冷熱有循環的變化。我說的不是夏熱冬冷的變化,而是像今年的夏至是否比去年的夏至熱這樣的變化。我們發現,這種變化會以三千到五千年為一輪發生……」

說到這裡,謝屏森看了看一臉茫然的眾人,才又說:「唉,各位可能覺得這種變化是很正常的,這麼說好了,我們可以把冷熱的相對程度叫做溫度,溫度越高就越熱,溫度越低就越冷。如果用水來做例子,我們煮水時水沸騰時溫度是一百度,水結冰時的溫度是四度……不要問我為何水結冰時的溫度是四度,這是我們那裡提出溫度這個說法的學者規定的。各位只要知道,每一年的夏至、冬至,溫度應該都是一樣的,如果有了更冷或更熱的情況,就算只有一度的變化,就會出現大災難。」

看看仍是一臉茫然的古人們,謝屏森暗嘆一口氣,打起精神繼續進行科普教育:「各位可能會以為這溫度升降一度何要緊?我舉個例子,現在洛陽一帶古稱豫州,根據《說文解字》上的說法,這豫字是個象形字,是牽象之人的意思。也就是說,在殷商之時,這洛陽一帶的大象是很多的,所以才會被稱為豫州。可是如今這中原大地哪裡找得到大象,這其中是發生了什麼事,讓豫州的大象都不見了?根據我們的研究,就只是因為豫州的溫度降了一度,大象就無法在中原大地生存,都跑到更熱的南方來了。」

「不止動物無法適應溫度的變化,植物也是。各位應該都聽過戰國時魏國西門豹這個人吧,他在擔任鄴令時開鑿了有名的西門豹渠,使邯鄲一帶成為富產稻米之地。東漢末年袁紹能以冀州一地霸冠群雄,就是因為鄴城一地的米糧之豐冠於天下。可是如今這冀州的稻米卻是不多了,這其中的原因,就是因為六朝時這冀州的溫度比以前降了一度。」

謝屏森說到這裡,腦袋比較活泛的人已經隱約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其中黃淳忍不住就問:「邊森,依汝之意,這幾年天象的異常也是這溫度變化所致了?」

「哈!誰說古人不聰明?這不就有個聰明人嗎……」謝屏森心裡讚嘆黃淳的腦筋動得快,嘴上卻是回說:「直夫兄說的沒錯,根據福爾摩沙的觀察,現在大地的溫度比起五代時要降了一度。就是這一度,讓長江都結了冰!」

這下子黃植等人都是心頭猛然一震,想到數十年前發生的大事。只聽黃植低聲驚呼:「太宗雍熙二年……」,而黃朱也接著喃喃低語說:「還有至道三年……呀!難道真不是天象示警?」

宋太宗雍熙二年(西元九八五年)冬天,大雪異常猛烈,根據當時地方官府的紀錄,長江下游結冰,冰層厚到可以讓馬車在上面駛過。而在十二年後的至道三年,亦即宋太宗趙光義逝世這一年,同樣的氣候異變又發生了一次。現代氣象學家發現,雍熙二年是北宋進入小冰河期的開始。宋人當然不知道小冰河期這回事,可是隔年趙光義北伐收復燕雲十六州卻遭慘敗,北宋從此無力用武於燕雲之地。由於趙光義有殺兄奪位之嫌,民間對其得位不正一直有各種傳聞。在天人感應說的影響下,雍熙二年的天象不僅被視為是對雍熙北伐結果的預示,更被認為是趙光義德行有虧所致。燭影斧聲的傳聞太廣,是個宋人都知道,所以黃植黃朱也都對趙光義在位期間的天象異變不陌生。

謝屏森的嘴角微微抽動,卻沒附和黃朱的話題。趙光義這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弒兄殺弟,搞得自己的長子趙元佐都受不了有這樣的父親而發瘋。此外他還是個喜歡強姦人妻的變態,更變態的是還要人把他強姦人妻的過程畫下來,這就是後來存於台北故宮的《熙陵幸小周后圖》。謝屏森年輕時與一位心理學家一起去逛故宮時見過這圖,當時兩人還對趙光義的內心世界做過探討,共同結論是此人生理上必然有缺陷,有嚴重的自卑感,才會對權力與強姦人妻有變態性的偏好。對趙光義這樣的人渣,謝屏森不會想為他辯護,更不想在此時花時間去討論儒家天人感應說最混帳的地方:憑什麼帝王個人亂來,卻要報應在老百姓身上?

謝屏森自顧自地繼續他的話題:「本來這種溫度變化是數千年一輪的,但我們發現從周滅商後不久,這種變化的速度就變快了。從周初到平王東遷這段時間……嗯,在馬里奧他們那邊,應該是主前一千年到主前七百二十二年,這段時間整個大地的溫度比先前低了一度。平王東遷後,這大地的溫度卻又升了一度半。那時我們還以為這麼快的變化是偶而的,可是到了漢成帝中期,大地又開始變冷。這一冷就冷了六百三十年,一直到隋文帝開皇二十年,天氣才又開始轉暖。這段時間,也就是馬里奧他們那裡的主前三十年到主後六百年……各位,你們應該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吧?」

發生了什麼事?發生的事可多了,黃巾之亂、三國亂世、八王之亂、五胡亂華……基本上這就是個人吃人的可怕亂世,所以謝屏森這麼一問,每個人的臉色立時都很不好看,黃柏忍不住就問:「邊森,汝到底想說什麼?」

謝屏森沉聲說:「各位,何以會有黃巾之亂?何以會有五胡亂華?」

這時另一人忍不住用略帶譏諷的語聲回說:「莫非汝竟不知十常侍紊亂朝政和張角兄弟蠱惑百姓嗎?」

謝屏森看了那人一眼,知道他是惠安的族老,卻一時想不起他叫什麼名字。既然想不起來,他便也不稱呼他,只是漫聲回道:「是呀!十常侍與張角兄弟兄弟確實該負責任,但如果老百姓得以溫飽,會有多少人願意跟著張角兄弟作亂?」

謝屏森這麼一說,有些人立即醒悟過來,都是心中暗想:「是呀!如果那時百姓溫飽無虞,哪還會有黃巾之亂?」

只聽謝屏森繼續說:「東漢末年時佛道大興,其因只在於天災頻仍,人民生活無著,這才尋求神明能拯救蒼生,卻也給了野心者可趁之機。不只是張角兄弟,漢末的笮融,東晉的孫泰孫恩,哪一個不是利用這天災利用這百姓不想餓死的心理來作亂?但這天災的威力何止如此……」

笮融是東漢末年有名的佛教領袖,當時中原大亂,許多佛教徒逃至相對較安定的徐州,笮融也在其中。由於笮融與當時的徐州刺史陶謙是同鄉,陶謙便重用笮融,委以下邳相與監督廣陵下邳、彭城三郡運錢糧的重任。下邳在現代江蘇睢寧縣一帶,廣陵在今江蘇淮安一帶,彭城則位於今江蘇徐州市,在東漢時這三地都是富庶之地,尤其是廣陵與彭城,更是當時全國有數的繁華富足之地。根據漢末的紀錄,在黃巾之亂後,徐州與冀州、益州(今四川成都平原一帶)並稱天下三大富州,而徐州之富在於彭城、廣陵與東海(今江蘇連雲)三地。因此,陶謙幾乎是將徐州的大多數稅收都交給笮融來督運,對其的信任不可謂之不重。

而笮融是如何報答陶謙的呢?他將這些錢糧盡數貪墨,用之於興建佛寺、大辦浴佛法會與建立私兵。根據歷史紀錄,當時笮融辦的法會動輒花費百萬錢,凡從者賞以酒食,不從者皆加屠戮。經由大搞個人崇拜與宗教恐怖統治,笮融很快就割據了徐州南半部。陶謙奈何不了笮融,只能隱忍。等曹操攻徐州時,笮融不僅未救陶謙,反席捲下邳物資,率親族信徒數萬人逃至廣陵。廣陵太守趙昱也是個虔誠的佛教徒,他高高興興地收容了笮融並奉為上賓。而笮融報答趙昱的方法,就是殺了趙昱,將廣陵全郡搶了個精光。

笮融恩將仇報的輝煌歷史還沒結束,他搶完廣陵後怕曹操大軍南下,就渡過長江去秣陵(今南京市)投奔另一個佛教徒彭城相薛禮。笮融感謝薛禮收留之恩的方式,就是殺了薛禮搶了秣陵當地盤。之後笮融奉揚州刺史劉繇為盟主,劉繇派他去幫豫章(今江西南昌)太守朱皓對抗袁術,結果笮融又殺了朱皓搶了豫章當他的新地盤。只是劉繇可不是陶謙,他一怒之下發兵攻打笮融。笮融大敗,逃亡途中被憤恨的鄉民所殺,這才結束了這個專門從朋友背後捅刀子的佛教領袖罪惡的一生。

東晉時戰亂天災不斷,無論官民皆有朝不保夕之憂,因而多有信仰天師道者。孫泰是天師道的領袖,他見天師道勢大,就陰謀代晉稱帝,但陰謀洩露被殺。孫泰死後,他的姪子孫恩繼承他的造反大業,糾集了數十萬孫泰的死忠信徒,佔據了郁州島(在江蘇連雲海外,今已與連雲陸地相連)和舟山群島,攻掠三吳。孫恩在所佔之地實施恐怖統治,凡不從者皆加屠戮,縱是嬰兒也不放過。像大書法家王羲之的次子、六朝第一才女謝道韞之夫王凝之,雖是虔誠的天師道徒,卻因不肯附亂而被殺。

孫恩之亂前後綿延數十年,東晉因亂而死者達百萬之多,原就脆弱的經濟更被完全破壞,從此南方政權再無力抗衡北方政權。

說到這裡,謝屏森用手在地球儀上外興安嶺以南大興安嶺以北的地區點了一下,又把手移向內外蒙古也點了一下,這才說:「這裡就是五胡本來居住的地方。中土天災不斷,他們那裡也不好過。天氣變冷後,牛羊大量死亡,這些游牧部落活不下去,只得往溫暖的南方去。可怕的是,羯人、慕容鮮卑這些部落還停留在遠古野蠻狀態,有吃人習俗的,他們南下可不是來種田的,是來搶奪一切可吃的東西,這其中也包括被他們稱做兩腳羊的人呀……」

謝屏森的語聲越說越低,到後來已是語帶哭聲,只聽他嗚咽的聲音喃喃自語道:「……鎧甲生蟣蝨,萬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曹孟德如果多活個一百年,恐怕他就會把詩改成生民萬遺一了……嘿嘿,這愛吃人的後趙石虎,還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呢!那吃人的慕容鮮卑,還被陽裕、皇甫真這些所謂的大儒奉為聖君明主呢……」

謝屏森的悲憤感染了眾人,就連幾個阿拉伯人與歐洲人在聽完尚美雪的解釋後,也是心下駭然。其實在場眾人除黃朱等一二人外,並不真正瞭解謝屏森所說的那段歷史。要知此時司馬光的《資治通鑑》可還沒問世,要熟讀歷代史書可是一件艱難的大工程。且就算是《資治通鑑》的內容,對這段人吃人歷史也是多採春秋筆法或乾脆不談,畢竟這中間有太多大儒們見不得人的醜事。

然而,縱然在場的黃族眾人大多不熟悉那段歷史,但此時說書一行已開始興起,聽說書成為庶民日常的重要娛樂。而宋代說書的內容大多是歷代史事,因而眾人對五胡亂華之事並非全然陌生。當然,黃族眾人也不免聯想到謝屏森那偽稱的陳郡謝氏來歷。東晉的上品士族王謝兩家在侯景之亂中傾覆,而侯景正是羯人。如此一來他們不得不相信謝屏森所言為真,也因而都是心下慘然。
文筆流暢,內容饒富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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