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雨】




“你是誰?”




朦朧的殘影掛在昏暗的懸月。好像在看電影,一場真實的真人入境電影。




“我是──”




帶著迷惑流入躊躇,人生的十字路口好多人。陌生的人群裡,尋覓不到期盼的笑臉與將來。大家都是迷途的羔羊,走失在感傷的漩渦,等待彩紅的擁抱。




黑暗──




好冷。




我看到了東西,在對面的黑暗盡頭。




果實──鮮豔的紅色果實。




啊!




啊──




從惡夢中驚醒的我,滾下難過的眼淚。我不是因為遺忘而難過,是因為記得而難受。




「順安──你最近好嗎?」




誕馨面容帶著驚悚,顯然很擔心我。




「沒事的!只是噩夢。」




是的,是噩夢──卻不是單純的噩夢。被啃食的心房,感受不到感情與痛覺,這種傷──沒人可以理解。




我以前沒有這樣的夢境,不曾有過。太東河曾說我的大腦受損,但森鶯的幫助讓我活了回來。若這些事情有關係,是否意味著那些噩夢中的回響就是我的過往。




「真的?」




「真的。」




我的答覆似乎有讓誕馨放心,她的表情和緩多了。




光萌,如果他知道答案,我就能夠在他身上找到解答。




「順安,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誕馨的語氣凝重,讓我繃緊了眼皮。我看著她,等待答案,但她並沒有那麼做。




「你要親自確認嗎?」




「好。」




煎熬,失了目標的人生最是煎熬。今天,我得知了另一種形式的煎熬。原來人生的不同歷程,必須要經歷過生離與死別,才會清明。




母親的死亡證明,讓我心思靜謐。沒有舉辦任何儀式,低調地結束了優秀律師的一生。母親信奉宗教,一個我不了解的宗教,她也因為信奉這個宗教而讓人討厭。這個宗教只能養育一子,他們相信擁有第二個孩子,會招來滅亡與不幸。




我不喜歡母親,迷信是最好的見證。只有伯伯與親戚送她離開,遺書則是她最後的話。




「好諷刺。」




靈台被搬到了客廳,這是我與她的最後一面。我不高興,也不開心,內心沉悶。




泓昱與誕馨站在我後方,什麼話都沒說,這是他們敬重死者的方式。




「媽。」




母親的遺產由伯伯依照遺囑執行,生前財產全數轉入我的名下。她沒留下太多東西,財產多數都捐贈給了宗教,但她依舊留下了一筆可觀的遺產給我。




我所想要的東西,就只有妳誠懇的愛,而不是這些苦心賺來的財富。我是空虛的孩子,因為我不知道何謂母性的溫暖。




「那張紙是?」




泓昱將一張紙遞給了我,他面無表情,氣色黯淡。接過紙後,我詳細地看過了一遍,上面的話盡是一些晚來的後悔,還有無盡的自責。




「我覺得還是給你的好,畢竟是最後的一段話。」




「等到弄壞了身體才懊悔,發現自己沒有盡到對自己應有的照顧。」




母親的話字句血淚,她把過去的事情都說清楚了。她覺得對孩子好就是要好好工作,賺大錢讓孩子有更好的物質生活──然而走前,她才現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




一次緩然大悟,來得剛好,恰巧是生前的一個月,彷彿是注定的命運,躲都躲不過。




不管如何,母親始終是母親──她對我的犧牲是事實,是不可抹滅的事實。




「哥,請節哀。」




「我會永遠收著這封信。」




我收起了遺書,想要永遠封印在她以前送給我的音樂盒。這是──我對母親最後的敬意。




/////




我去找太東河,相約在河岸旁邊。他事先到了那邊,在那乘著風。我板著一張臉,因為母親遺書上的話使我無法忘懷,遲遲無法將心情調適好。




「你看起來有心事。」




太東河很神準,像個先知。他停頓一會後,又繼續說了下去。




「順安,你怎了呢?」




面對出奇不意的關心,我只是裝傻帶過。我不希望將悲傷的氣氛帶到朋友身上。特別是現在目光恍惚的太東河,他精神明顯不太好,眼袋下垂,好像昨沒有睡好。




「不知道,只是覺得最近事事不順。你呢,你看起來不太好。」




太東河的反應推翻了我的預測。太東河面目無光,精神有點渙散,失神落魄的樣子像是遭遇了什麼事情。




「昨天失眠,沒睡滿三小時。」




太東河的話使得我更加好奇,想要追問緣由。




「有不好的事情?」




「在家裡忙到很晚,半夜睡不著就失眠了。」




太東河的家業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辛苦許多,畢竟一生的的事業很複雜,這也為難他了。




老實說,我不曉得他說得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這都不重要了,假使真的各有難處,分享自己的傷痛反而不是好事。




「你最近看起來不太順遂。」




「你呢?過得順利嗎?」




「並不順利。」




不知為何,我們居然說著無趣的客套話,這種感覺有點微妙。




「例如燁森之旅?」




側風滑過我的指間,濕氣頗重,有點不自在。




我總覺得太東河將話題轉向燁森不是湊巧,而是一篇經過策劃過的戲碼。我避無可避,只能面對眼前態度堅定的太東河。




「嗯,昨天一到燁森很快就走了。」




順其自然,才會顯得自然。若真的有什麼發現,有人自然會告訴我。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移動的太東河與我肩膀平行而過,錯身而過的高個子目光凝重,將氣的氛圍擴散到了四周圍。




這種感覺事怎麼回事?好不安。




「說吧。」




「我聽爸爸說,昨天有人死在燁森……雖然新聞沒有報導出來。」




──你們也早點回家吧。




光萌的話令我震慄,縮緊身體上下的每條肌肉。顫抖的手指不停地跳動,緊張是揮之不去的夢饜。




「是光萌告訴你的吧?」




「不──光萌沒說。我只是接到他的電話,叫我勸勸你早點回去。後來我仔細打聽,才從爸那邊得知政府的秘密消息。」




光萌該不會早就知道燁森要出事情了?所以他才叫我們趕快走……




萬般揣測只是加深自己的猜疑,明知無濟於事還是停不下心中的猜疑。




「既然光萌對你這樣說,為什麼沒打電話給我?」




「泓昱很精明,有他在根本不需要我礙事。當初我是這樣想的,何況我打電話給你,你也不見得會接。」




太東河實在太過了解我了,他的分析透徹到連我都覺得恐怖,好像他就是我身體裡的蛔蟲一樣。




「別說了……你真了解我,聽起來超可怕。」




「我也不想,誰叫你的調子就是那德性。」




「好好好──燁森的人是怎麼死的?」




「我不知道,死法被保密了。」




如果我猜得不錯,那人恐怕是吃了紅色果實後死狀淒慘,由於死法奇詭,找不出原因,政府就私下保密調查了。




光萌要我走,恐怕是因為紅色果實的關係。但說也奇怪,為什麼我們看不到紅色果實?還是說,光萌另有用意,他根本不認為我會看到紅色果實?




「哥哥!我跟你說喔……今天我又……」




泓昱從視野的死角跑了過來。他看著兩個一臉鬱悶的男生,開始手舞足蹈,一下子亂我這邊,一下個亂太東河那邊。泓昱很頑皮,故意要緩和這邊僵持的氣氛。




「靠,你神經病啊?」




太東河臉歪一邊,表情像個顏面神經失調的大猩猩,把我背後嚇出一身冷汗。




「你們來是呢,在比誰表情比較兇啊!」




泓昱毫不刻意地反擊泓昱,他們兩人開始互嗆起來。




「你們很吵耶。」




「你才是!」




太東河與泓昱聯合起來對嘴,一聲震撼讓我臉黑去半邊。太東河居然看起來這麼有精神,看來我根本就是白操心。




泓昱,謝謝你。




/////




太東河沒心情陪我們閒逛,有事先回家。我與泓昱獨處,聽了一些他學校中的活笑話。




我與泓昱在小鎮街道整整繞了一圈,走了一段路才到了依的家附近。泓昱似乎是刻意引導我經過此地,雖然不理解他的用意,但我相信他是為了讓我更靠近依。




泓昱──又在耍什麼招式呢?




「有時候我會看到依在二樓窗戶內看日落。」




這個消息來得突然,恐怕是泓昱事先計畫好的。




「看著窗戶外,感覺好寂寞。」




我決定陪紅愈聊天,仔細地了解他的思維。




「以前你彈吉他給依聽的時候,她不會這個樣子。」




泓昱的引導很成功,他的話頓時打醒了我糊塗的腦袋瓜。我居然沒想過彈吉他這件事情可以變成我吸引依的契機,我居然這麼地傻。




落幕映在二樓的窗戶外,關起的簾子將再次敞開封閉已久的心房。




「泓昱,我欠你,你想吃什麼?」




「噢──」




泓昱一邊的眉頭上揚,得意的模樣帶點狡猾,這奸詐表情的看起來無比機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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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我後悔了自己的決定──我不曉得他想要吃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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