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貝爾終於發現那個深藏在多別克地底的秘密。當他一踏進那個被多別克人視為重要禁區的房間,剎時他的眼界變得更廣闊了。他再向前更進一步,異樣的高熱由腳心傳到全身,激烈的汗水揮如雨下如傾盆大雨般,他的內衣、背心全都沁濕。汗水由額頭滑落,順著脖子、胸膛、腹部,甚至滑到大腿。再更踏前一點,身上的汗水凝結成霜,寒氣襲上心頭,一口涼氣化成白霧由貝爾的口中吐出。但這些都已經不再重要,因為他看到的絕對是讓他畢生難忘,既匪夷所思又令他瞠目結舌的場景。
  
  房間正中央的低處是炙熱耀目的岩漿,難以逼近的高溫,地面裂開的痕跡就像開展的枝椏,以岩漿為中心點不斷地向四面八方擴張。熔岩的正上方有一個明顯是承受神力的特殊神器,像是伸展的手掌一樣,以神力托著關鍵的奇妙物體。
  
  那團混合著火與冰的特殊光球發出驚人無比的元系神力,紅色的火光與淡藍的冷氣在球體內流洩,能量不斷地在球體表面及內部移動著,同時交融成詭譎的色彩。
  
  這就是亞基拉爾陛下想要知道的真相嗎?
  
  上方同樣有個朝下的神器,一上一下將球體固定在房間正中心。天花板則是冰的世界,細長的冰錐看起來晶瑩剔透,而且完全沒受到底層岩漿熱度的影響,連一滴水都沒落下。
  
  貝爾來回踱步,目光始終無法從光球抽離。他突然興起了一股很想去觸碰它的念頭,不曉得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反正亞基拉爾大人也需要真相不是嗎?
  
  他下定決心,隨即張開獸翼以飛行的姿態接近光球。
  
  好美,這東西太美了。貝爾和光球近距離接觸,它散發的神力讓貝爾的血液翻湧,他好久沒有出現這種興奮感。真的是……好想擁有它,擁有它的力量、擁有它的光采、擁有它的熱情與冷酷。貝爾雙手輕輕與光球接觸,他並沒有摸到實體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空虛感,那是世間萬物盡被毀滅的空虛,一切皆歸於無。
  
  黑暗,渾沌,虛無……
  
  「停下,回神!」亞基拉爾的聲音喚醒貝爾。「這是致命的陷阱,你被力量迷惑了,快退開!」
  
  貝爾急欲抽手卻為時已晚。他的右臂被冰霜覆蓋,碎成一塊又一塊的冰晶;他的左臂被火燄吞沒,焦黑的手臂不過片刻便成了灰煙。
  
  手沒了,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兩隻手臂被廢,心裡的驚懼更勝過肉體的疼痛。
  
  貝爾一路嘶吼喊叫,他倉皇地逃出被冰火包覆的房間。
  
  */
  
  好不容易回到禁區的上層通道,一條莽撞的人影卻擋在受傷的貝爾前方。
  
  是誰?到底是誰?……原來是忽侏列。
  
  「東西還我,你這個小偷。」他顯得很憤怒,「你知道些什麼?你又發現了什麼?」
  
  「不,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背包裡面根本什麼都沒有,他在緊張什麼?
  
  雖然他不是多別克人,照理來說也是要遵守郢業的規定。這裡面既然是禁區,那忽侏列就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結果他為了背包的事追到這裡,顯然他很在意背包裡的某個東西被別人發現。還有另一個讓貝爾納悶的疑點,那就是忽侏列是怎麼準確的知道自己會出現在此呢?
  
  忽侏列揮動短匕攻擊,刀尖附有魂系神力。貝爾受傷在前,極不願意在這種時候與別人發生爭鬥,他一心只想著要脫身。
  
  兩人在暗道內近身纏鬥,失去雙手的貝爾處於劣勢。一邊的傷口被凍傷,一邊的傷口被烤焦,幸好只是劇烈的疼痛而沒出血,否則貝爾的體力會流失的更快。
  
  忽侏列手持短匕連續突刺,貝爾受創不斷,累加的傷痕不只是產生疼痛,更是對他精神的折磨。斷臂之傷本來就讓貝爾的內心遭受打擊,再加上敵人毫不留情的猛攻,貝爾一時情緒不穩,終於怒氣爆發。
  
  從貝爾的斷臂處突然冒出血色紅光,正是神力與血液融合而成的神術,以不規則的形狀在半空交織迴繞,最後化成一柄血刃擊中忽侏列的腹部。這一記攻擊讓忽侏列的肚子開了個大洞,他見情況不對,抱著腹部對開的大傷口狼狽地逃跑。
  
  貝爾殺紅眼的從後方追擊,現今的他儼然因為理智的喪失而變成反咬的猛獸。
  
  一路追出禁區,忽侏列卻已不見蹤影。
  
  「嗚嗯。」貝爾發出類似野獸的喘息。空氣中激盪著爆炸的響聲,數枚火球瞄準貝爾射去使得他猝不及防,身體硬是挨了兩記攻擊。滾燙的疼痛感、焦熱的氣味,讓他又想起剛剛接觸光球的情景。貝爾的衣衫各處被火花灼燒好幾個洞,爛掉的傷口暴露在外,每當血與汗滑過時,那種撕裂的痛楚讓貝爾再也止不住哀嚎。
  
  六名聖火修行者繼續朝貝爾發動攻勢,連發的火球被神力化成的紅色血牆擋下,勉強撐過。
  
  那些修行者所穿的衣服上印有特殊的圖騰,貝爾無法辨認,只知道那不是屬於伊索恩教派所有,難道這群人是伊利恩教派?真是禍不單行,竟選在此時遇到真正的敵人。
  
  「燒掉這個蟲子!」在隊伍後方發號施令的根本不像個人,他的外形更像是猛獸。張開的大口吐出熱息,尖牙清楚可見,長形的頭顱上有鱗有角,強壯的身體約為一般亞蘭納成人的三倍大,揮舞的尾巴力道十足,身上雖沒穿著甲冑,可是夾帶火光的厚重皮膚卻看起來比鋼鐵還堅硬。
  
  「遵命,日冕之子。」伊利恩教徒一擁而上,接連圍攻貝爾。
  
  貝爾不再悶不坑聲地任由他人攻擊,也不想當白白挨打的木偶。殺意一解放後,血翼隨之直貫入地,無數血紅的針刺由地下浮出,兩名閃躲不及的教徒被浮起的紅尖插中,身體懸上半空。
  
  日冕之子向前發動衝撞,紅色尖刺四散,巨大的手掌隨即拍落,不過沒擊中貝爾。由日冕之子周身發出的火圈向周圍擴張,熱燄逼得貝爾無法近身。他拋出血刃回擊,對方硬是以肉身擋下卻連擦傷都沒有。
  
  「日冕之子,我們的行動已經被發現,得迅速離開。」伊利恩教徒報告。
  
  「既然被發現就別妄想離開多別克,我們要將所有看見我們的人全部燒光,一個不留。即使豁出全力,也要同歸於盡。」
  
  你們這些人都是瘋子,全都不講理。絕對不要死在你們這種人的手中,絕對不要!
  
  鮮紅的光芒照耀整片禁區,貝爾體力不足以打持久戰,他選擇一口氣突圍。既然範圍攻擊無效,那就集中神力,攻擊同一個部位。
  
  日冕之子吐出熱息,毀滅性的元系神力吞沒了空氣以及周邊景物。貝爾無路可退,拼出最後一擊。只見紅芒集中凝聚,以熱浪中心為目標投出長錐形的氣勁,兩邊神力互衝,貝爾的攻勢突破火燄吐息,筆直地射中日冕之子的心窩。然而,火波也包覆貝爾全身,他雖以神力抵禦,卻痛苦不已。日冕之子被逼退數步,依然沒有受創。
  
  貝爾雖然避免了被火焚身的下場卻因為負傷在身再加上魂系神力的副作用使得傷勢更重,他已陷入意識模糊,氣若游絲的狀態。
  
  「我之前和你說過的話,你又全忘了嗎?」亞基拉爾陛下?現在這的確是他的聲音。「聽著,無法評估後果的行為就稱作魯莽。你現在不是在賭桌上拼運氣,我需要的也不是賭徒。你可以輸得起口袋內所有錢,甚至全副身家;但是,你輸得起靈魂嗎?因為你的不懂事和不長智,所以我也不厭其煩地再次提點你。這是我最後一次出手助你,之後不管你想從郢業爬回邯雨或是被人抬回邯雨,都隨你之意。」言畢,天空落下數道斜影,隨之而來的是幾聲短而急促的哀嚎。伊利恩教徒的屍體上立著一根箭頭沒入皮肉的箭矢,唯有日冕之子負傷沉重卻沒倒下。
  
  一支箭矢不偏不倚射入貝爾的右胸,但是箭上所附帶的神術卻是緩止貝爾傷勢的擴大,傷口出血停止、疼痛感減緩,不過存在體內的暗傷依然沒有好轉。
  
  「小、小蟲,你……以為這樣……」日冕之子不死心,一步一步走近貝爾。
  
  貝爾喘著大氣,他虛弱地坐起,意識依舊混亂。日冕之子雖然負傷,要殺害貝爾仍和殺死蟲子一樣輕易。面對敵人的威脅,貝爾卻已無力還擊。
  
  日冕之子踉蹌的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貝爾,他倒是固執的想拖貝爾陪葬。
  
  你來吧!要死一起死。貝爾用神術代替手拔出腰際短刀試圖抵抗,但他也相信刀子對日冕之子不會造成影響,自己做的只是困獸之鬥。
  
  日冕之子距離貝爾只剩兩、三步。忽然,他悶哼一聲後,隨即無力地頹然倒落。貝爾看見日冕之子的背上有刀傷,是什麼樣的武器能夠貫穿如同鋼甲的皮膚?
  
  一柄又長又寬的刀刃懸在半空,之後又緩緩收回。
  
  那是一把能夠自由伸縮的寬刃,它的使用者是名披著獸皮、不修邊幅的粗獷男子。「哼,日冕執行者都能進多別克,我們的守備是該好好檢討。」他收刀入鞘,接著走過去踹了日冕之子的屍體一腳。「差點讓你闖入禁區。」
  
  貝爾聽出這個聲音是來自禁區內,那名叫桑達的男人。
  
  「發生什麼事?戰爭了嗎?」另一名穿著白色長袍、藍皮膚的矮小男子正蹲在屍體旁檢視著。他一邊拿手帕掩口,一邊翻動屍體,似乎不太喜歡那股味道。
  
  「奎斯奇大人,這裡有一個還活著耶!」桑達用腳踢著貝爾的背部。「幸虧我們及時回來觀看,否則什麼計劃都被墜陽知道了。」
  
  「有的時候就算預先知道,也未必就能改變命運。」奎斯奇用手帕抹完手後便隨意的丟棄在屍體上。「原始火炬對元系神力非常敏銳,火神說不定早就瞭然於心。」
  
  「那這個人怎麼辦?」桑達指著貝爾問。
  
  奎斯奇戴上手套拔出伊利恩教徒屍體上的箭矢。「當然要救,因為他有個賠上大半郢業都惹不起的強大靠山,算他好運。」
  
  桑達把虛弱無比的貝爾從地上架起。「好運的老兄,要我送你回北境嗎?」
  
  */
  
  桑達扶著貝爾回到聖火大教堂,並命人搬張床讓他歇息。聖火牧師隨後趕來替貝爾治傷,這才讓他的情況穩定下來。
  
  「這支箭真了不起。」聖火牧師小心翼翼的拔起插在貝爾胸膛的箭矢,並誇讚道:「若非如此,這個被轉化的亞蘭納人可能就因為傷勢嚴重而回天乏術。他沒有再生能力,然後已經身受重傷還勉強使用神術,太亂來了。光是體內暗傷的爆發就可能讓他毀滅,更別說想和人搏鬥。」
  
  桑達放了些菸草進嘴中咀嚼。「好運的老兄就是好運的老兄。」
  
  聖火牧師在一只漂亮的杯子內盛裝不明液體,接著他指尖輕觸杯緣,杯中物便燃燒起來。「忍耐著點。」牧師將整個杯子的燃燒液體直接倒在貝爾的傷口上。
  
  可能是因為原本的傷口就已經非常疼痛,貝爾反倒覺得現在這輕微的溫熱讓他感到舒適。
  
  「我們的守備沒留神的地方竟讓你這個外來客代為注意。」奎斯奇笑道:「看在你辛苦為郢業抵禦外敵的份上,我們該回以禮數。」
  
  在衛兵的催促下,忽侏列也來到教堂大殿。
  
  「偷你東西的就是這人嗎?」安霍恩緊跟在後,他指著貝爾問道。
  
  「是的,就是他。」忽侏列不知何故滿頭大汗。「他偷了東西,根據聖火教義,理應判處火刑。」
  
  安霍恩贊同地點頭。「是啊!應該如此。」
  
  戈羅恩拎著忽侏列的背包,然後粗暴地丟還給他。「東西拿去,這是你的背包,點點看裡面的物品有沒有缺少。」
  
  忽侏列只是隨意的翻開背包瞄個幾眼。「沒什麼,我的背包失落事小,偷竊罪事大,各位大人應該嚴加審視這個案件。」
  
  「你這樣就想走了嗎?你可是當事人。」戈羅恩擋住他。
  
  忽侏列表情痛苦。「我受了傷,可以讓我先回去養傷嗎?」
  
  貝爾的神術對忽侏列所造成的傷害竟然到現在都還沒辦法讓他傷口痊癒,連貝爾本人都覺得驚訝,他不明白究竟是自己太強或是忽侏列的身體太弱。
  
  「急什麼?牧師不就在這裡?就讓牧師先生為你治傷。」桑達轉頭對貝爾笑道:「話說回來,你的神術竟然讓人傷口無法療合,挺厲害的嘛!」
  
  「你是在哪和貝爾先生打鬥的?」奎斯奇用陰沉的語氣問。
  
  「這……這個……是在他搶我東西後,我追出去攔他的途中所發生的衝突。」忽侏列顯得支支吾吾。
  
  胡說,明明就是在禁區之中打鬥的,貝爾在心中反駁忽侏列的話。
  
  「那麼讓我親自為您療傷好嗎?」安霍恩走近忽侏列,「我略懂醫術。」
  
  「不……不不不,感謝領導大人的美意,怎敢勞煩您呢?」
  
  「既然知道是領導大人的美意,你敢拒絕?」戈羅恩在一旁施加壓力。
  
  安霍恩輕蔑地發出哼聲。「傷口內的魂系神力和你的聖系神力互相衝突為其一,貝爾先生的神術夾帶火燄與寒冰之力為其二;這兩項就是造成你傷勢不但沒法痊癒,還會惡化的主因。」安霍恩燄杖敲地,生氣的質問:「為什麼你也敢踏入禁區?你幫誰做事?墜陽或是天界人?」
  
  「災炎人可不蠢。」奎斯奇表示。
  
  「沒有,絕對沒有此事。」忽侏列申辯道,他已經滿臉冷汗。「這是誤會。」
  
  「既然你想證明你的清白,那就讓我檢視傷口,我要知道那可疑的聖系神力是從何而來的。」安霍恩搖頭道:「在真火面前,所有謊言都會被揭穿。」
  
  忽侏列被逼上絕路,他還妄想試圖抵抗眼前的眾人。
  
  「別嘗試反抗的話,你將死的有尊嚴。」安霍恩建議。
  
  忽侏列這種時候那裡聽得進勸,他拼死地撲向安霍恩。
  
  「就讓虛空之主雷亞納引導你前往裂面空間。」安霍恩燄杖一敲,由天而降的白光罩住忽侏列,接著他整個人被高溫灼燒,就在哀嚎過後留下的僅剩一個人形的焦印。「真火庇佑,火山大人宣判通敵者為唯一死罪,行刑完畢。再見了,來自亞諾瓦爾的天界人。」
  
  奎斯奇轉身,對著貝爾回以笑容。「郢業的朋友,這一功也算在你身上。」
  
  貝爾一想到自己也是偷入禁區的一員且發現冰火同源的秘密,心情更是尷尬。「這……其實我……」
  
  「什麼都不必說,你歇著吧!」奎斯奇拿出一罐透明玻璃瓶,裡面裝著的是一種似曾相識的奇異物體。「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奎斯奇把東西擺在貝爾的腹部上方。
  
  在那一瞬間,暖流和寒意同時襲上心頭。
  
  貝爾大感意外,沒想到奎斯奇贈他的竟然是冰火同源的一小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