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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世紀之60年代是個蓬勃發展的時代,日子起伏波瀾壯闊,人人家居生活與社會景氣,逐漸的展露出一帆風順之感覺。60年代我正歩入青年時期,天天過著精神煥發生活順遂的日子。斯時家道小康,社會也逐漸繁榮起來。

在這世代短短的十數年裏,留學放洋成為熱潮,人人都想到金元王國去鍍金一番,藉以搏個「鯉躍龍門,身價百倍!」之名利。其實,我也是個追逐潮流向前走的年輕人。可是短暫外放返台之後,並未能夠稱心如意達至願望。

於是隨地找個電子工廠當個中級幹部,放洋前的意氣風發,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儘管如此,台灣社會依然洋溢著留洋風氣,金元好夢方酣。不過據所瞭解,當時放洋學生回國者極少。尤其在國際地位動搖之際,許多留學生便以美國當成避風港。紛紛在那裏落地生根,完全沒有想要回家之念頭。

台灣經濟起飛之際,更多學生想要出國留學。留學風潮逐漸籠罩全台,儘管當局嚴格設限管制,有辦法者依然是絡繹於途無從阻攔。至於家無背景者,只好安份的待在台灣過日子。

經濟起飛時期大家生活安定,台灣家家的生活也逐漸富裕寬鬆起來。社會新思潮之興起,「代溝」成為時尚之名詞。人人口出斯言,處處耳朵累聽此語,一時之間「代溝」之名詞儼然成為當時潮流新勢。

當那「代溝」興起之時,我人正好在軍中服役。由於好奇心之驅使,趁著職務之便,我人到處尋找有關「代溝」之涵義,以及它之興起背景資料。找著之後不禁啞然失笑,原來代溝的來龍去脈,竟然是如此的簡單解釋。

所謂的「代溝」只是年齡差距所產生出來的鴻溝罷了。因為地方文化習俗上之差異,其所呈現之「代溝」層面亦各有異。如此簡單之道理,卻是讓我耗費了不少的時間去追究它。

60年代台灣的代溝剛剛萌芽,社會意識仍存留在保守時期。所謂的「三綱五常、四維八德」在此氛圍之下依然穩如泰山。當時代溝之呈現狀態,時隱時現曖昧不明。最明顯而可見之處,只是兩代之間的暗潮洶湧罷了。

待至60年代中季,社會代溝逐漸顯現出撕裂的痕跡。孩子的反抗意識逐漸抬頭,子女與父母之間的關係漸漸緊張,代溝情況逐漸加劇明朗。及至60年代末葉,代溝之寬度已然達到數百公尺,兩代之間的撕裂速度十分快速。如此速度之擴展趨勢,社會道德顯然已經難以阻擋矣。

之後代溝狀況越演越烈,從國會老賊之驅逐開始,至家庭裏父母子女之互不妥協,社會倫常逐漸崩潰,風潮所至難以匹靡,這些可說是代溝所掀起的週邊效應了。而在代溝弄得不可開交之際,平地一聲悍雷響起,「避孕丸」之出現,引起節育觀念之興起。

為了有效節制人口之膨脹與成長,「兩個恰恰好」的口號迅速引爆開來。「避孕丸」悄悄的融入當時社會,節育浪潮如影隨形跟蹤而至。這種新奇的小藥丸,它不是用來治病的藥劑,而是將它提供給那些,健康卻不想生育的婦女們使用的。

避孕丸出現之初期,在那封閉式社會裡的女性,耳朵一聽到「避孕丸」三個字,不論年紀大小老幼,個個莫不臉紅耳赤難以自處,甚至有些女性,掩耳拒聽不敢正視。然而一些所謂的人口專家,認為世界人口日益膨脹增加,若不加以管制生育,人滿為患之悲劇即將發生。一旦產生糧荒恐懼,戰爭爆發無不可能。

一篇篇論文寫得頭頭是道,一段段的呼籲與節育的道理講得振振有詞。於是「避孕丸」這玩意兒,它就名正言順的化暗為明,堂而皇之的准許在藥店公開販售。此一潮勢之形成,對於往後的社會風氣影響至深至遠。

總言之,60年代是個平順的年代,但它也是個社會知識爆發的時代。社會巨輪快速向前推動,全球呈現出空前未有之繁榮契機。斯時在下忝為時代之一份子,躬逢盛會難免意氣昂揚。眼見社會各方面之成就,內心頗有「與有榮焉」之感覺。

可是變化後的更迭屢屢走樣,頓時卻又令人感到愕然不已。今日社會種種的亂象,原來就是60年代播種下的火種。它的影響不但深遠,而且還留下深寬無法彌平之裂痕。走筆至此感觸萬千,是以記下此文以舒心懷。

60年代的人重視親情與友情,特別是厝邊頭尾里仁之情,更被視為人間至情。俗語云:「遠親不如近鄰」,此話對於經常搬家的我們感受最深。那年,當我們居住在五分埔鐵路宿舍之時,發現許多同是離鄉背井外出謀生的人,就更能體會出這句話的個中涵意啦。

我們這干人等,或許家人都在同一地點上班,孩子也都就讀同校,這種厝邊頭尾情發揮得更為淋漓盡致。當時尚未有收音機與電視,家中若有一部留聲機,那可就算是不簡單之家啦。每天晚上這家的門前,就會成為眾人聚會的場所。

印象之中,絕大多數的家庭晚餐過後,男人都會拿把扇子搬張矮凳子,坐在宿舍各條通之間的空地上聊天。大夥之間的情誼如同家人,有福分享有難同當,因此,各家之大人小孩都相處得十分融洽。當時雖然沒有電視收音機,可是鐵路局之服務單位,每半個月有一場電影欣賞晚會,在當時而言它是一種體貼的服務。

當時之受惠者,不僅只是鐵路員工眷屬而已,就連附近的農村人家,他們也廣受澤被呢。平常時日裏晚飯過後,男人相聚聊談一些工作上的閒事。有時候也會超出限制級的範圍,談些風花雪月之雜聞傳言。

雖然都是一些芝麻小事,到了他們口中幾乎都成為天大之事。婦道人家則在家事完畢之後,替她老公泡杯好茶送過去給他潤喉。有時候遇上自家做些小點心,她也會順帶的送過去,讓那些一起聚聊之男人分享。接下來就是她們自己的時間,三、五好友另闢戰場聊天去了。

此時張家阿姨的清亮嗓音開場了,她嘴唱著拿手的歌曲嬝嬝自嘴裏傳颺出來。另家幾位伯母嬸娘們,興趣一來也跟著低聲跟唱。接著又有些阿姨們出聲附和,於是宿舍婦女合唱團便開始賣力的演出。流行歌曲、兒歌、地方戲曲、搖籃曲、客家山歌等等全都出籠。

她們的歌聲不見得很好,但聽入耳裏卻是無可挑剔。她們每天的結束曲子總是「珍重再見」,男人多次要求她們換換口味,可是主婦們都很堅持,最後這個爭執也就不了了之矣。

婦女合唱團的歌聲停歇過後,就是她們閒聊的開始。誰家男人花心、誰家的孩子書讀得好、東家長西家短的聒噪不休。儘管這些都是蜚長流短,但在那種單調生活之中,可說是無傷大雅啦。

孩子們沒興趣留在大人身邊,他們也有自己的去處。他們自己的玩意兒的花樣可真多。大家都是同學同班同學校,年紀相仿臭味相投,交情之深可用「換帖兼死忠」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當年我的同齡之友不少,我們一起玩踢罐筒、一起玩騎馬打仗、甚至在公設浴池內坦誠相見一起洗澡。誰的胎記長在哪裡?誰的話兒長相奇特?全都一清二楚毫無掩飾。而那些一起玩過的往事,至今如遇聚會一起,大夥依然津津樂道。

女生在一起玩丟沙袋、一起玩捉迷藏、一起在公設浴池洗澡、至於她們是否像男孩子一樣調皮,那只有天曉得啦!時光匆匆過歲月也流逝,昔日濃濃的厝邊頭尾之鄉情,如今已經淡然無存。從前以黑瓦白木架建構之眷屬房舍,今天已變成一幢幢的高樓大廈。

某日得空回去走逛一番,所見所聞已經今非昔比。我用心的尋東找西努力的拼湊往昔,結果任我如何用盡心思,就是無法拼湊出過去的點點滴滴。我帶著一顆失落的心情離開故地,邊走邊想世事變化之大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