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倒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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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Sianlight星心亞Azure

爸爸說等我十歲生日的時候會給我一個驚喜,我就等啊等,終於在臺曆上劃完了十歲之前的日子,後來他在派對上送了我一隻茶杯貓。一想到他終於不再介意風水大師所謂「貓犬不可共處一室」的論斷,同意讓我養貓,我就開心到將奶油蛋糕砸得四處都是,黏糊糊的,一如記憶。
說「貓犬不可共處一室」,是因為家裡還有一條名叫亞吉的博美犬,那是外國生意人詹姆士送給爸爸的禮物,也許是為了公司的周年慶典,也許是因為姐姐屬犬——他是姐姐留學時認識的朋友,現在全家來中國定居,誰知道呢,總是他們大人間的事。現在我有一條狗,還有一隻貓,我終於可以不再只是被別人照料,這讓我很歡喜。媽媽常說應該把小動物放歸自然,可是我只想照顧他們啊。原先我只能在卡片上畫上那些小動物的圖案,現在有了真的寵物,我就把從前的卡片都送給同桌了。

媽媽給小茶杯取名為亞利,說要與亞吉一起“大吉大利”,我不懂為什麼一定要大吉大利,怎樣才算大吉大利,只是覺得這名字真難聽,比我的名字還要難聽,丁昱淙說我的名字聽起來就像香港電影裡從小加入黑社會的壞小孩,並且是那種只知道為「大佬」打架、一輩子都庸碌無為的壞小孩;而亞吉亞利聽起來則像封建社會大家族中的家奴才會有的名字。他說的這些我不是很明白,我甚至不知道「庸碌無為」是什麼意思,但我很羡慕他,甚至有些妒忌,他和他的妹妹有那樣好聽有深意的名字——剛認識他時他的名字裡三個字有兩個字我都不認識,甚至他家的元寶雞都有那樣好聽有深意的名字。他比我懂得多。

因為多了一個要照顧的對象,我的生活變得更加忙碌。我每天給亞吉亞利餵食,帶他們去散步,還陪他們一起睡覺,如果他們不睡的話,我是不會先睡的。這樣的忙碌引發了我的自豪感,我覺得丁昱淙說錯了,壞小孩是不會做這些的。
漸漸地我帶著這份自豪去上學,除了作文課,每節課都很精神。原本我並不討厭這門課,只是因為新來的馬老師長著一張比馬還長的臉,而且她總是讓我們背誦《小學生習作選》上的範文,然後她在課堂上盯著大家默寫。我告訴她這是「侵犯他人著作權」——這個詞是丁昱淙教我的,她聽後很不高興,還讓我回家後轉告媽媽,說是要請她飲茶,媽媽飲茶歸來後也很不高興,罰我一個月不准吃漢堡,真是沒來由。今日第一節又是馬老師的課,我極不情願地拖延到最後一刻才走進課室,剛進門她就把我叫住,我以為她又要請爸爸飲茶,誰知她把我領到講臺上大加表揚,聽得我一頭霧水。待她將那本最新一期的《小學生週刊》拿出來時我才知道,原來我的一篇作文被發表了。
那篇作文寫的是我和亞吉亞利的故事,寫我與他們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稿子是姐姐幫我寄出去的,編輯還回了信,說我的生活「充實而真切」,文字「成熟又充滿童趣」,「讀罷使人追憶童年」。我實在看不出這篇作文竟有這樣深奧的意味,不過能拿到人生中第一筆稿費我還是很得意的,媽媽知道後將那本小冊子四處給人看,她的朋友們給了很高的評價,她一高興就帶我去吃了漢堡。馬老師也不再討厭我,她在本年級的每個班都讀了那篇作文,讓大家向我學習。更意想不到的是,丁昱淙的妹妹丁昱淇終於收下了我送她的髮夾,說我是一個有愛心的暖男。她可是我們年級最漂亮的女孩!我的人生發生了重大的轉折,我沒有什麼不滿意的了。這一切都是亞吉亞利給我帶來的好運。

我很注意維護形象,這些天收斂很多,放學後不再和丁昱淙他們一群初中生一起去打球,而是老老實實在家裡寫作業、看書,照顧亞吉亞利。爸爸也驚覺我的變化,很是欣慰,每次從公司回來都會給我帶漢堡和薯條,我吃得忘乎所以時他就提醒我,應當給亞吉亞利也分一些,有時他會親自給他們餵食。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亞吉亞利也在發展,他們長胖了不少,越來越坐不住,總是在家裡上躥下跳,週末的時候尤其好動,可能他們真的是通人性的。我給他們買了兩個彈簧球,亞利非常喜歡這個玩具,卻不慎將彈簧球砸到姐姐的花瓶,姐姐氣到差點將亞利宰了吃。我不知道什麼花瓶會這樣珍貴,反正我緊緊握著亞利,帶著他一起逃出家門去避難。丁昱淙說那個花瓶一定是詹姆士送的,如果是亞吉打碎了花瓶可能姐姐就不會發那樣大的火了。我莫名地討厭他這樣的揣測,很想揍他一頓,然而最終還是忍住了,不是因為我膽小怕事,而是看在他妹妹的份上。
我帶著亞利一起跟著丁昱淙回家,丁昱淇正在給雪衣餵食,雪衣是她家元寶雞的名字。我趕緊過去幫她清理地上的碎屑,走近才發現她正戴著我送她的髮夾。我一邊給雪衣順毛,一邊把亞利的遭遇說給她聽,其中不免加大加深姐姐對亞利的迫害和我對他的保護程度之間的對比程度。丁昱淇聽後非常佩服我的英勇,主動要求陪我回家向姐姐「先禮後兵」,多個人多份力量。她居然懂得用「先禮後兵」的戰略,漂亮的姑娘還有腦子,這就很難得了,我感覺自己更喜歡她了。
我捧著亞利、牽著丁昱淇和雪衣回家的時候,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丁昱淇告訴我這叫「第六感」。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知要抽出哪只手去拿鑰匙才好,尚在犯愁,門卻忽然開了,門後探出一個長著金色小卷毛的男人,久違的詹姆士。
「哈囉,龍,你好嗎?」他一把抱住我,我拼命地掙脫也沒能逃離他大力的雙臂,亞利已經快透不過氣了。我英勇就義一般將右手牽著的丁昱淇護到身後,卻怎麼也不管用,原來她正使勁甩開我的手。
「哇喔,龍還帶了一個女孩」,詹姆士立刻鬆開我,「我叫詹姆士,奈斯兔米特油。」
「奈斯兔米特油兔。」丁昱淇居然還和他說起英文來,我想和亞利憂鬱而深情地對視一眼,亞利也閉上眼,不願理我。
「怎麼了,是詹姆來了嗎?」我身後的樓道口傳來了姐姐的聲音,「飛天,你到哪裡去了?」姐姐看到我後竟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道:「我都說了花瓶的事不會怪你,況且亞利也不是故意的,你怎麼還在外面不回家呢?我都擔心死啦!啊——小淇也來了,快進來坐。」她說話的同時有一股莫名的大力引著我往前,亞吉搖著尾巴出來迎接我。我不安地回頭向丁昱淇望去,果然她一臉不信任地朝我投來鄙視的目光,之後雙眼就一直追隨著詹姆士。
我能感到眾叛親離是什麼滋味,現在我只有亞吉亞利了。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這話說得一點不錯,貓應該也是吧。

「飛天回來啦?快來洗手吃飯,今日家裏有貴客呢,你可不要胡鬧,要生性一點。啊——小淇也來啦?和飛天一起去洗手吧。」媽媽系著圍裙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好像我是惹禍精那樣囑咐我。洗手就洗手咯,我領著亞吉亞利一起去洗面池。

洗手時我聽見開門的聲音,連跑帶跳地去大門查看,果然是爸爸回來了。我翻看他的公事包,怎麼也沒找到漢堡。我幽怨的眼神一點作用也沒有,他仍然在笑嘻嘻地接待「貴客」。
「爸爸,我想吃漢堡。」我儘量使聲音聽起來委屈一些,這樣比較能打動人。
「明天再吃吧,今日詹姆士先生來家裡做客,我們請他吃中餐,好不好?」
「可是我想吃漢堡。」我的哭腔根本不是聽上去委屈而已,我感到自己的真情正在流露。
「明天再吃,要乖。」爸爸的耐心已經到了盡頭,連解釋的話也懶得說。
「原來龍愛吃漢堡呀,明天我請你吃,好不好?」討厭的詹姆士又來了,還和丁昱淇站在一起!
「哈哈,怎麼能麻煩你呢,你可是客人,小孩子不懂事,讓你見笑了,哈哈。」說是讓別人見笑,笑的人卻一直是爸爸自己,這思維真是混亂。
「沒關係,密斯脫龍不要客氣,我是露西的朋友,是你們的朋友,是中國人的朋友。我看亞吉又長大了,龍把他照顧得很好嘛。」
「哈哈,詹姆士先生的思想很有高度嘛,興弟——啊不,我是說露西,哈哈,露西的眼光很好嘛。哈哈。」爸爸一直在乾笑,像電影裡點頭哈腰的大壞蛋一樣,我在心裡默默地批評他,而後又覺得不好,我怎麼能說爸爸是大壞蛋呢?
「啟金,快過來幫我調一下香料,我忙不開啦。」媽媽又在叫爸爸去幫她調香料了,只有家裡來客人都是這樣。因為媽媽要做一種特殊的水牛肉,做這種牛肉非常麻煩,所以來客時媽媽才會偶爾做這道菜。今日真是便宜了詹姆士,給他嘗到這樣的美味。
「今日也做了水牛肉嗎?」爸爸皺起眉頭,好像不樂意吃似的,我不禁舔舔嘴唇,那麼等一下我可以吃雙份的了。

我偷偷看坐在我旁邊的丁昱淇,她在偷偷看看對面的詹姆士,這小丫頭變心真快,下午還誇我英勇呢,現在見了詹姆士就不記得我了。姐姐不住地咳嗽,那聲音一起一伏,是糊著濃痰的厚度,真是倒人胃口。
今日爸爸調香料的速度特別慢,我們等了好久也不見上菜,亞吉亞利都餓得很了,我的肚子也叫起來,丁昱淇再次鄙視起我來,我自尊心受挫,起身要到廚房一探究竟。
「這次可不一樣,這是個老外,人家是不吃這些的。」廚房門竟然是關著的,我貼在門上悄悄地窺探裡頭的情形。
「那怎麼辦?你又不早說跟以前不一樣,我怎麼知道?」
「這還用我說嗎?你沒看新聞說國外都有虐獸罪啊,真是頭髮長見識短!」
「這就叫虐獸?我就搞不懂了,又不是人肉,有什麼不能吃的?」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現在這個世道,規矩就是他們定的,我能怎麼辦?別說是老外了,就是以前那些個中國人,我們心知肚明也是暗裡通氣呢,誰敢放明面上說?你要是把他得罪了,這單生意可就完了,興弟移民的事也是別指望了!」
他們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只想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吃飯。我敲敲門,剛才還爭執的兩人立刻沒了動靜。
「誰呀?」媽媽的聲音裡有一絲顫抖。
「是我。媽媽,水牛肉做好了嗎?什麼時候才能吃飯呀?」
門突然開了,媽媽粗魯地將我拽進廚房後又“砰”地關上門。
狹小的廚房此刻顯得愈加擠逼,氣氛玄乎得很,我很想出去抱一抱亞吉亞利,但是爸爸堵住了門口。
「今日沒有做水牛肉,下次再吃。」爸爸的神情很可怖,他彎下腰來,經過眼鏡放大的眼珠朝我逼近,我本能地後退。
「密斯脫龍,發生什麼事了嗎?」這時詹姆士的聲音是那麼的可親,我趁機大喊一聲:「我媽媽說可以請大家吃飯了!」媽媽瞪我一眼,迫不得已開了門,只管對著詹姆士傻笑:「久等了,請就坐吧。」
「媽媽今日特意做了水牛肉!」我跳出來喊道。我能感覺到爸爸媽媽的神經緊張極了。
「是嗎,那太好了,我很想嘗嘗中國特色菜。」
「不是不是,小孩子胡說的,那不是水牛肉,那是……」
「那是什麼呢?」
「就是……就是……」
「那是一種……林豬的肉,味道和普通豬肉不太一樣,但是……這是保護動物,要低調些……」爸爸的眼鏡都快滑掉了。
「那一定是我沒有吃過的,多謝你們。」
「隨便做的,手藝不精,請不要見怪,哈哈,吃飯吧,哈哈。」爸爸今日笑了好多次,一次比一次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吃飯的時候誰也沒有多說話,爸爸媽媽謹慎地盯著詹姆士,丁昱淇崇拜地仰視著詹姆士,姐姐戒備地注視著丁昱淇的一舉一動,我的腦海中還殘存著爸爸被眼鏡放大後的眼珠,只有詹姆士是在享受美食的。大家都不言語,只是埋頭吃飯,滿桌子都是咀嚼的雜訊。

晚飯後姐姐要送詹姆士去巴士站,恰好丁昱淙來接妹妹回家,他看到詹姆士也是沒有好印象。“你姐姐眼光真差。”他臨走時對我耳語。
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我和亞吉亞利,爸爸媽媽把自己反鎖在臥室,誰也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
「我這樣教育飛天讓他以後適應文明人的生活,有什麼不對?」
「這就叫文明?你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就叫文明?你真要是文明就吃齋去吧,你敢不敢跟詹姆士說你給他吃的是什麼肉?你敢不敢告訴飛天這些年來你教他的和你自己做的都是不一樣的?事情做不好就怪我!之前已經不文明了那麼多次,有好處你怎麼不謝我?」
我抱著亞吉亞利瑟縮在牆角,斜方的全身鏡反射出不真實的幻景,我們在田野裡奔跑,除了我們誰也沒有。
「爸媽在吵什麼?」姐姐回來了,突兀的話語打破了幻景,我搖搖頭,什麼也不想說。她應該知道問不出什麼,就自己敲門,媽媽聽說她回來了,趕緊開門。
「詹姆士知道他吃的是什麼嗎?」媽媽一臉急切。
「知道啊」,姐姐很淡然:「難道從前的人都不知道嗎?」
這下媽媽啞然了,事情大約出乎她的意料。
「你看看,我就說吧,你還說反正他從前沒吃過狗肉,沒吃過就吃不出來,這下好了吧!」爸爸聲音沙啞,腳步遍及整個房間。
「那倒也不是」,姐姐看了眼鏡子裡閉著眼睛的我,壓低聲音道:「他只是不吃名貴品種,這種中華田園犬他還是很喜歡的,外國管得嚴,觀念又先進,他也不好下手的。今日他倒是很感謝你們讓他解饞呢。」
「原來是這樣!」爸爸長舒一口氣,那口氣該有鐵軌那麼長吧。
腦袋沉沉地往下墜,我好像又看到鏡子裡的幻景,我和亞吉亞利一起在田野裡奔跑。我不知道會不會有這樣的日子,如果有的話,期限又是多久。姐姐說人總是會變的,那麼亞吉亞利會不會變呢?丁昱淇的雪衣會不會變呢?我們可以奔跑的日子不多了吧。
田野的那頭有一個人影,同桌正高舉著我送他的寵物卡片朝我招手,我真想把那些卡片要回來,再給那些寵物列一個倒計時表,倒數的都是好日子。
我真想把那些卡片要回來。
完整事件描述下
有種時光流逝的感傷
文末對改變的無助與憂慮
正呼應題目

問好
跳舞鯨魚
跳舞鯨魚 寫:
週三 8月 22, 2018 11:43 am
完整事件描述下
有種時光流逝的感傷
文末對改變的無助與憂慮
正呼應題目

問好
跳舞鯨魚
謝謝回覆。
也想表達一種對孩童時的純真感情被欺騙和玷污的無助與傷感
內容有點鬆散
主題是陪你倒數
次要的主題大概是童年被騙的經歷
但兩者放在同一篇文章之中
卻產生不出良好的作用

ocoh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