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7月 30, 2019 4:56 pm
（６６９）－
由於我的童年時期居住鄉下，所以，我很早便與「盆栽」有所接觸。那年我在鄉下就讀國小二年級，因為家父工作經常遷徙，為便於就近照料而轉學鄉下。居住在外婆家中，表哥兄弟和我三人年齡相近，故爾很快的便湊成了死黨。
我們兄弟在村子裡，頑皮且又無惡不作，即使天塌下來也不會害怕！這天大表哥從外頭回來，手上提帶著三棵造型古雅的小樹苗。他黑認真的對我們說，準備將它栽種在陶缽中當盆栽。因為一時匆匆找不到合適的花盆，大哥便先將它們，寄種在一個破了口大陶缸內。
每天早晚澆水，細心照顧，並還特別叮嚀我和表弟不要太接近它們。所謂「沒吩咐沒事，越叮嚀越倒楣！」。我和表弟為了小事爭執起來，偏偏就在這上頭出事了。印象非常深刻，當天是端午節，我和表妹趕著鴨鵝離家，前去河壩沙埔放牧。
端午節家家忙著綁粽子祭神，表妹為了逃避作家事，所以，她就打發我先回家幫忙。回至家中，老祖母叫我幫她抓鵝放血。我去鵝欄抓鵝，並割好鵝喉之後，將刀擺在爛陶缸角落邊。
老祖母怕我傷到缸內的樹苗，她要我立刻將刀移開，以免傷及到樹苗。老祖母嚴肅的對我說：「那是你大哥的命肝樹，你要是傷了它準會有好罪受！」從外祖母叮嚀口氣之中，我首次得知培養小盆栽，竟然是種非常值錢的投資項目。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仔細衡量一下大表哥的拳頭，覺得還是聽老祖母的勸告比較划算。遂以小心為上策，迅速的拿刀離開現場，以避免惹禍上身自找麻煩。暑假來臨前三天，我因受老師責罰鞭打而逃課。
逃離課堂獨自一人回到家裡，家中沒半個人在，於是我大發脾氣，而且還亂丟東西出氣。誰知禍不單行，一個用力過度，丟出手的破玩具，竟然將大表哥心愛的樹苗弄斷了。突如其來之禍端，讓我愣立現場許久，恍惚中不知如何是好？
真的是無巧不成書，正值我在恍惚愣立之際，剛好表哥從外頭走進來，瞧見當場的斷樹模樣，他生氣得不得了。但見他的臉色瞬間數變，連話也還沒出口，我已陷入一陣狂風暴雨之拳擊之中。
表哥雙拳齊出，噼哩啪啦，不管部位，就是一陣旋風般的捶擊著我，接下來我就不省人事了！時間不知經過多久？醒來過後的我滿臉錯愕。一人躺在破陶缸旁邊，渾身骨節痛楚難耐。
我邊呻吟邊左顧右盼，表哥和他的樹苗已不知去向啦。我心中很氣自己的倒楣，逃學避開了老師的荼毒，却沒想到回到家中還會受難。一氣之下憤然離家出走，想借勢造成騷動之後，讓家人對我的委屈有所注意。
家人對於我的失蹤，以為我又在調皮耍詭計。但過半夜仍未見到我回家，這下大表哥他們才開始緊張起來。他將中午發生之事，畏怯的告知老祖母。老人家一聽事由，口中大呼不好啦！我的失蹤牽涉到無法像我父母交代，於是趕緊下令，要家人趕緊出去找我回來。
經過一陣的折騰，凌晨時分我在土地廟神桌下被找回家。回到家裡我尚在朦朧睡意之中，大表哥問話我亂答一通。真是倒楣到極點，我又因態度不好，結結實實的又挨了一頓好揍。前些日子裡，朋友舉家移民加拿大。
臨走之前，將其家中十餘盆松樹盆栽送我留念。看到這些盆景，往事歷歷浮現在我眼前。看到那些生長得茂盛的小松樹，心中感慨萬千！想到昔日對大表哥的種種不是，心裡總是歉意耿耿於懷。之後，在某個機會與表哥一家人相聚。兄弟都已有歲數了，面對著滿頭銀髮的表哥，內心不禁興起一股歉疚。
然而當我提及那件往事，表哥似乎早已忘記此事。不過談到盆栽之事，他仍然興奮的在炫染著自己培養盆栽的技術。其實，表哥早已罹患老人痴呆症，但他還能回憶到這些往事，如此已夠令人興奮啦！
家人都歡玩盆栽，只是沒有名師指導，所以，養出來的盆景怪象叢生。老祖父喜歡竹子，他常對我們說；「竹子秉直有節，高傲不群，不向環境低頭，實乃骨氣諍然之謙謙君子也。」
老人家愛竹成痴，經常的會走進竹林裏，尋找奇相生長之幼竹，帶回家中培育成為盆栽。他對自己親手栽培成功之盆景十分溺愛，每天晨昏兩次洒水之外，還會將它端出去露天透氣。或者幫它施肥鬆土去除枯葉，瑣碎小事從不假手他人。或許竹子有知，回報他以欣欣向榮之生命成長。
每個竹子盆栽一年不到，已經豎立放青綠葉迎風。我在幼小啟蒙時代，老父書房裏的竹子盆栽，也都是我們必須照料的項目之一。澆灌清水洗滌竹葉，大家都得按照老人家的指示進行。
堂兄弟表姊妹們粗心大意，常把竹子嫩心折斷或壓歪，所以常被老祖父以家法伺候。之後，因為我的細心獲得信任，從此照料竹子盆栽就成為我的專責啦。除我之外，他們不准靠近盆栽，甚至也不能對竹子口出惡言。
老祖父對那些盆栽愛護有加，曾替它們賦詩吟詠書寫篇章，並以潑墨留下許多倩姿。每每詠詩吟哦之聲傳達書房門外，潑墨竹影則掛滿書房壁上。老祖母笑說他是竹痴，故意常買竹筍燒肉氣他。
說也奇怪！老祖父卻特別的喜歡吃「竹筍封肉」這道料理咧。在眾人面前老祖父見到竹筍封肉會裝作生氣，別人一轉眼他也會出手挾吃那些筍肉呢。某日小堂弟和小表妹進入書房玩耍，小手頑皮撫弄竹子盆栽，一個不小心將竹叉枝折斷。兩個傢伙嚇得臉色發白，舉手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湊巧我端茶進入書房，見此情景要他們噤言立刻退出書房。然後我順手將盆摘轉移方向，老父進入書房並未見到異樣。多日之後他才發現古怪，問我為何少一叉枝？我便順口說是我不小心折斷了。
老祖父見我坦然回話未有任何指責，一場驚險終於落幕矣。依照習慣別人弄壞竹子盆栽，立即會遭到老祖父責罵或以家法伺候，我出面愁認錯誤，老人家卻會釋然的說：「啊，沒關係，沒關係啦！我正想要剪除那些枝葉哩。」
偏心之處十分明顯，但這種事卻常常的發生。小堂弟與表妹二人在風波停息之後，兩個小傢伙各給我十顆玻璃彈珠，算是我出面掩護他們的報酬。受之有愧卻之不恭，看在他們誠意的份上，我只好勉為其難的收下它們啦。
每天早上進入書房，我會先將盆栽內外整理一番。撿拾落葉擦拭盆外，順帶的還會澆些水潤濕盆土。老人家一見盆景高興起來，我也跟著高興不已。家人都知道老祖父喜歡竹子盆栽，因此對它們也特別的偏護。
多年以後老祖父壽終正寢，大姑小姑將書房清理做為她們的臥室。小姑一個不小心滑手，將那準備移出房外之竹子盆栽落地摔破。「匡啷！」一聲巨響傳出房外，引來眾人譁然關切之目光和話語。幸好老祖母正沉浸在哀傷之中，未有注意到房書房內發生之事。加上家人刻意的掩護，這才未引起風波。
他日老祖母發現竹子盆栽不見，問我它們被送到哪裡去了？我回說送到屋角落的空地上。老祖母聽了喃喃自語道：「這樣也好，免得它們留在書房，讓人見了想起它的主人。」語多哽咽十分不捨，一家人陪伺一旁，見之也陪著老人家流淚哩。[待續]。
由於我的童年時期居住鄉下，所以，我很早便與「盆栽」有所接觸。那年我在鄉下就讀國小二年級，因為家父工作經常遷徙，為便於就近照料而轉學鄉下。居住在外婆家中，表哥兄弟和我三人年齡相近，故爾很快的便湊成了死黨。
我們兄弟在村子裡，頑皮且又無惡不作，即使天塌下來也不會害怕！這天大表哥從外頭回來，手上提帶著三棵造型古雅的小樹苗。他黑認真的對我們說，準備將它栽種在陶缽中當盆栽。因為一時匆匆找不到合適的花盆，大哥便先將它們，寄種在一個破了口大陶缸內。
每天早晚澆水，細心照顧，並還特別叮嚀我和表弟不要太接近它們。所謂「沒吩咐沒事，越叮嚀越倒楣！」。我和表弟為了小事爭執起來，偏偏就在這上頭出事了。印象非常深刻，當天是端午節，我和表妹趕著鴨鵝離家，前去河壩沙埔放牧。
端午節家家忙著綁粽子祭神，表妹為了逃避作家事，所以，她就打發我先回家幫忙。回至家中，老祖母叫我幫她抓鵝放血。我去鵝欄抓鵝，並割好鵝喉之後，將刀擺在爛陶缸角落邊。
老祖母怕我傷到缸內的樹苗，她要我立刻將刀移開，以免傷及到樹苗。老祖母嚴肅的對我說：「那是你大哥的命肝樹，你要是傷了它準會有好罪受！」從外祖母叮嚀口氣之中，我首次得知培養小盆栽，竟然是種非常值錢的投資項目。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仔細衡量一下大表哥的拳頭，覺得還是聽老祖母的勸告比較划算。遂以小心為上策，迅速的拿刀離開現場，以避免惹禍上身自找麻煩。暑假來臨前三天，我因受老師責罰鞭打而逃課。
逃離課堂獨自一人回到家裡，家中沒半個人在，於是我大發脾氣，而且還亂丟東西出氣。誰知禍不單行，一個用力過度，丟出手的破玩具，竟然將大表哥心愛的樹苗弄斷了。突如其來之禍端，讓我愣立現場許久，恍惚中不知如何是好？
真的是無巧不成書，正值我在恍惚愣立之際，剛好表哥從外頭走進來，瞧見當場的斷樹模樣，他生氣得不得了。但見他的臉色瞬間數變，連話也還沒出口，我已陷入一陣狂風暴雨之拳擊之中。
表哥雙拳齊出，噼哩啪啦，不管部位，就是一陣旋風般的捶擊著我，接下來我就不省人事了！時間不知經過多久？醒來過後的我滿臉錯愕。一人躺在破陶缸旁邊，渾身骨節痛楚難耐。
我邊呻吟邊左顧右盼，表哥和他的樹苗已不知去向啦。我心中很氣自己的倒楣，逃學避開了老師的荼毒，却沒想到回到家中還會受難。一氣之下憤然離家出走，想借勢造成騷動之後，讓家人對我的委屈有所注意。
家人對於我的失蹤，以為我又在調皮耍詭計。但過半夜仍未見到我回家，這下大表哥他們才開始緊張起來。他將中午發生之事，畏怯的告知老祖母。老人家一聽事由，口中大呼不好啦！我的失蹤牽涉到無法像我父母交代，於是趕緊下令，要家人趕緊出去找我回來。
經過一陣的折騰，凌晨時分我在土地廟神桌下被找回家。回到家裡我尚在朦朧睡意之中，大表哥問話我亂答一通。真是倒楣到極點，我又因態度不好，結結實實的又挨了一頓好揍。前些日子裡，朋友舉家移民加拿大。
臨走之前，將其家中十餘盆松樹盆栽送我留念。看到這些盆景，往事歷歷浮現在我眼前。看到那些生長得茂盛的小松樹，心中感慨萬千！想到昔日對大表哥的種種不是，心裡總是歉意耿耿於懷。之後，在某個機會與表哥一家人相聚。兄弟都已有歲數了，面對著滿頭銀髮的表哥，內心不禁興起一股歉疚。
然而當我提及那件往事，表哥似乎早已忘記此事。不過談到盆栽之事，他仍然興奮的在炫染著自己培養盆栽的技術。其實，表哥早已罹患老人痴呆症，但他還能回憶到這些往事，如此已夠令人興奮啦！
家人都歡玩盆栽，只是沒有名師指導，所以，養出來的盆景怪象叢生。老祖父喜歡竹子，他常對我們說；「竹子秉直有節，高傲不群，不向環境低頭，實乃骨氣諍然之謙謙君子也。」
老人家愛竹成痴，經常的會走進竹林裏，尋找奇相生長之幼竹，帶回家中培育成為盆栽。他對自己親手栽培成功之盆景十分溺愛，每天晨昏兩次洒水之外，還會將它端出去露天透氣。或者幫它施肥鬆土去除枯葉，瑣碎小事從不假手他人。或許竹子有知，回報他以欣欣向榮之生命成長。
每個竹子盆栽一年不到，已經豎立放青綠葉迎風。我在幼小啟蒙時代，老父書房裏的竹子盆栽，也都是我們必須照料的項目之一。澆灌清水洗滌竹葉，大家都得按照老人家的指示進行。
堂兄弟表姊妹們粗心大意，常把竹子嫩心折斷或壓歪，所以常被老祖父以家法伺候。之後，因為我的細心獲得信任，從此照料竹子盆栽就成為我的專責啦。除我之外，他們不准靠近盆栽，甚至也不能對竹子口出惡言。
老祖父對那些盆栽愛護有加，曾替它們賦詩吟詠書寫篇章，並以潑墨留下許多倩姿。每每詠詩吟哦之聲傳達書房門外，潑墨竹影則掛滿書房壁上。老祖母笑說他是竹痴，故意常買竹筍燒肉氣他。
說也奇怪！老祖父卻特別的喜歡吃「竹筍封肉」這道料理咧。在眾人面前老祖父見到竹筍封肉會裝作生氣，別人一轉眼他也會出手挾吃那些筍肉呢。某日小堂弟和小表妹進入書房玩耍，小手頑皮撫弄竹子盆栽，一個不小心將竹叉枝折斷。兩個傢伙嚇得臉色發白，舉手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湊巧我端茶進入書房，見此情景要他們噤言立刻退出書房。然後我順手將盆摘轉移方向，老父進入書房並未見到異樣。多日之後他才發現古怪，問我為何少一叉枝？我便順口說是我不小心折斷了。
老祖父見我坦然回話未有任何指責，一場驚險終於落幕矣。依照習慣別人弄壞竹子盆栽，立即會遭到老祖父責罵或以家法伺候，我出面愁認錯誤，老人家卻會釋然的說：「啊，沒關係，沒關係啦！我正想要剪除那些枝葉哩。」
偏心之處十分明顯，但這種事卻常常的發生。小堂弟與表妹二人在風波停息之後，兩個小傢伙各給我十顆玻璃彈珠，算是我出面掩護他們的報酬。受之有愧卻之不恭，看在他們誠意的份上，我只好勉為其難的收下它們啦。
每天早上進入書房，我會先將盆栽內外整理一番。撿拾落葉擦拭盆外，順帶的還會澆些水潤濕盆土。老人家一見盆景高興起來，我也跟著高興不已。家人都知道老祖父喜歡竹子盆栽，因此對它們也特別的偏護。
多年以後老祖父壽終正寢，大姑小姑將書房清理做為她們的臥室。小姑一個不小心滑手，將那準備移出房外之竹子盆栽落地摔破。「匡啷！」一聲巨響傳出房外，引來眾人譁然關切之目光和話語。幸好老祖母正沉浸在哀傷之中，未有注意到房書房內發生之事。加上家人刻意的掩護，這才未引起風波。
他日老祖母發現竹子盆栽不見，問我它們被送到哪裡去了？我回說送到屋角落的空地上。老祖母聽了喃喃自語道：「這樣也好，免得它們留在書房，讓人見了想起它的主人。」語多哽咽十分不捨，一家人陪伺一旁，見之也陪著老人家流淚哩。[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