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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孩子嘴很挑,酸甜苦辣都會遭到他們的排擠。早年我是孩子年紀小,卻將苦瓜當佳餚。及長至老乃至年近耄耋,對於苦瓜之鍾情依舊不減。苦瓜料理不論用煎用煮,紅燒或鑲肉或鑲魚漿,我都來者不拒盤盤見底。家中小孩全都不沾,他們認為此瓜嘴苦難以下嚥。儘管老妻嚴格管制,拒吃情形依舊上演不斷。

苦瓜屬於熱帶植物,初傳進入我國紙將它當作觀賞植物。當時文人給它一個美麗的名字叫「金蛤蟆」,更有人將他稱做「錦荔枝」呢。然而愛吃的中國人,見其果色亮麗秀色可餐,遂發揮起神農精神,提起勇氣親嚐其味。結果發現它的味道苦澀,因此給它一個「苦瓜」之稱呼。

在本草界的觀念裏,苦味有助於降火解熱之功效,故爾有人將他列入療膳食譜之中,借用其苦汁清心解毒。之後又有廚師別出心裁,將它料理引進菜餚行列之中。久而久之,習慣其苦味之饕客大肆宣揚,加上美容養顏功效之推波助瀾,於是苦瓜一躍成為廚房主要食材之一。

由於全球只有中國人吃苦瓜,長年以來並未做過營養價值之統計,所以,吾人對苦瓜之內涵全然不知。而注重臨床經驗與統計資料之外國人,因資料全付闕如,直至今日仍未將它列入食譜之內。某次我的外國商友來台,揚言要吃盡台灣之美食。臭豆腐等古怪食品皆無所懼,可是一道苦瓜封打破了他的美食觀念。

記得當天是在一個關東煮的小吃攤上,老闆特別通融讓他自己挾自己喜歡吃的食物。他一眼見到苦瓜封,認為新奇未曾嚐過其味。因此大膽挾兩顆入盤,回到座位洋洋得意,說他發現新鮮未曾吃過之台灣食物。我一看是苦瓜封,立即告訴他那是很苦的瓜類食物,勸他千萬不要輕嚐。

人是好奇動物,旁人越勸他就偏要嘗試。當他挾起白如玉脂之苦瓜封,毫無考慮的就往嘴裏送進去。甫剛入嘴一咬,一陣「Oh My God, Its So Bitter for me!」的驚呼出自其口,接著顧不得禮貌連吐口水叫苦連天。

旁人見到他被苦瓜荼毒的皺臉相貌,不禁的哈哈大笑起來。如此的尷尬窘糗,我趕快帶他離開現場。喝過數口可樂之後,他的臉色才恢復正常咧。客家人最能吃苦,因是環境與天性使然,對於苦瓜當然接受其苦啦。

印象裡還記得老祖父時代,老人家曾教我一首苦瓜小詩。小詩內容是這樣寫的:「人人都說苦瓜苦,我獨說它苦瓜甜。甘苦任由自家選,不苦怎知味中甜。」這首小詩每逢家中烹煮苦瓜,我和堂弟妹們都會一起朗誦。家人一聽此詩出自童口,立即知道今天又有苦瓜料理上桌啦。

苦瓜煎至熟透和以醬油,香氣衝鼻滋味雋永。若是加入一些豆鼓小魚干,滋味又是一新。若以苦瓜和福菜與小魚干煮湯,口感苦甘清爽有可解渴。冷吃熱喝其味不變,它是夏日消暑最佳湯品。客家媳婦都會作苦瓜封,將豬肉或魚漿和以荸薺剁碎鑲入苦瓜圈內,上蒸熟後滋味另成一格。

總之,苦瓜料理在我家中除小孩之外,大人們都百吃不厭。那年我用百香果蜂蜜苦瓜汁招待非洲黑人商友,見他們喝得齜牙咧嘴心中大樂。約翰、麥克、福來迪、個個見到苦瓜無不臉色丕變。

然而吾友烏龍與詹姆士父子,對此汁愛之如命。每回來台之時,他們都會自動要求飲用這味果汁哩。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烏龍與詹姆士父子就是因為爱喝苦瓜汁,所以,我就將非洲當地之總代理權委託給他們啦。

苦瓜與絲瓜,簡直就像是一對難兄難弟。夏天一陣突來的驟雨過後,角落裏的絲瓜棚上的絲瓜枝葉,突然顯現出生機蓬勃的相貌。它的捲鬚活絡起來了,但見它拼命的四向緊抓,好讓瓜藤伸展得更闊更遠。

驟雨過後的瓜棚上,絲瓜花競相飆放,瞬間滿座的瓜棚上,儘是黃澄澄的花朵。有的向天升高,有的盡量找空處綻放。數量繁多的絲瓜花,將一座綠油油的瓜棚,渲染得一片金黃熱鬧滾滾。

雄花高棲枝頭直拔上衝,雌花則是遮遮掩掩,嬌羞的躲在不起眼之處。生怕一個不小心,露臉之後會遭遇到頑童的採摘折磨。絲瓜在鄉下很普遍,幾乎家家的空地上,都會有著那麼一兩棵。只須一小塊的地方讓它萌芽生長,它就可以悠然自在活得欣欣向榮。

由於絲瓜放花期間風媒蟲媒不足,農家常使用毛筆協助它授粉。這種人工授粉生長出來的絲瓜,據說肉質柔軟,滋味比蟲風授粉好得太多。因是之故,每到絲瓜訪花期間,鄉下常可見到農夫手拿毛筆,協助絲瓜花授粉之景象。

雌花授粉之後,在其花托處開始結出小小之瓜形。小瓜顏色白粉滿佈,隨著它的成長顏色逐漸轉綠。待至瓜身生長到飯碗粗大,割下來用炒用煮滋味都還不錯。老祖母喜歡用絲瓜煮豆腐,母親則喜歡用絲瓜煮麵線。兩種煮法之口感滋味都還不錯,所以,這兩種煮法我都會大力的捧場。

絲瓜之雄花拖過麵糊放入油鍋,炸至金黃酥脆可口好吃。童年時代只要聽說要炸絲瓜花,我們都會賣力的採摘雄花。當年尚未有椒鹽之問世,所以,家家都是沾些蒜蓉醬油入口,滋味之好至今依然念念不忘,每每想起口水就會溢滿口腔。

絲瓜花煮排骨,湯鮮味甜十分順口。然因當時家境不是很好,故爾與排骨同煮之機會少之又少。我家多半清煮加以蝦皮,這樣我們已將它視若雞湯矣。絲瓜成熟量多吃不完之時,可將它留在棚架上讓它老化。

這些老化絲瓜外皮呈現黑色,內裏則是長成網狀之纖維體,它就是家庭主婦用來洗刷東西的「菜瓜布」啦。至於絲瓜之嫩粳嫩葉如似「龍鬚菜」,快火清炒滋味雋永。清炒之時加入幾滴米酒,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絲瓜成熟之種子曬乾呈黑色,趁其半乾之時下鍋炒熟,它就是我們童年零嘴之瓜子啦。

台灣絲瓜身體粗短,之後出現改良品種身體較長。這兩種絲瓜無論用煮用炒滋味皆好。澎湖與金門絲瓜,分有稜角與無稜角兩種。其肉質清脆爽口,在台灣很受歡迎。1990年我去奈及利亞推銷產品,租屋空地上也多株絲瓜。

初見它正好在開花,花枝外觀與一般的絲瓜無異。因為匍伏生長十份佔地,所以我叫黑傭搭棚架將它引生上架。黑傭感覺奇怪問我為何如此做法。反正時間正空著,因此,我便將搭棚架之原因告訴他們。

結果我說半天,他們依舊愕然不明所以。半個月後絲瓜結果,形狀似南瓜又有像似楊桃之稜片。豈知瓜體越長越大,連棚架幾乎都承擔不起。我問黑人可曾吃過此瓜?他們異口同聲回答說:「它不可以吃的!」

我不信邪吩咐廚娘將他煮熟,端上桌來一鍋烏黑,我擔心它含劇毒,於是吩咐黑傭將它倒掉。結果黑傭將它倒入水溝內,於是整條排水溝之水皆被染黑。至此我方明白,為何黑傭們說它不能吃的原因啦。[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