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晚上,不知怎地又想到這個問題。每隔一段時間,我總忍不住反覆的檢視自己對它的看法,好像它就只是一個我這麼多年以來未解卻又不甘心敷衍的疑惑。起初我先是想到愛,而後想到恨,想到那天老師在車上談到的一個問題,他說:「你既然那麼恨她,讓她活著不是才是折磨麼?」

  我頓了一頓,不算太正直的說道:「我不會選擇那條路。」這並非出自於仁慈,只是單純覺得沒有必要。我想起以前某個晚上的夢,夢裡我為了保護身後的人,一劍將廁所衝出來的鬼怪刺穿,當時我想的是讓它的痛短一點,所以選擇刺向心臟,乾淨俐落的一擰。這並不是想為自己辯解什麼,實際上我也曾是那個希望某些人受痛苦折磨的那個,可是到頭來我意識到的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空,對方既不會因此受到懲罰,自己也不痛快。隔了幾年以後,回憶起來才發現過去曾經那麼恨、那麼痛苦的記憶,原來也不過是一場夢,而夢裡的人事物都已經與自己無關了而已。

  我不會試著勸阻別人不要恨或者原諒,只有滿口事不關己的人才說的出這樣的話,也只有不明白那有多麼不容易的人,才可以將原諒和不要恨這兩句話掛在嘴邊。我不妨直說,掛上了滿口的仁義道德的人,或許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遠離自己口中的仁義道德,所以當時看《魔道祖師》或者《天官賜福》的時候,才忍不住嘲諷那些衛道除魔的人間正道,因為他們自始至終衛的是「自己」的道,除的是「自己」認為的魔。故事中,我們尚對那樣的人產生厭惡,那麼現實呢?

  我們拿著自己的仁義道德,讓別人成全我們「自己的」仁義道德。但這種東西不是用來規範自己的麼?所以很多時候,我找不到自己認為正確的話去述說,好像我自己也成為了那個失語的一員。因為怎麼講或者怎麼想,看起來似乎都是不適切的。

  (你不妨點開它,看看這一則鬼故事。現代的、真實無比卻又極度疏離的這則鬼故事1。)

  那麼我為什麼談到愛?那天晚上我忽然曉得,我之所以分不清楚兩者的原因在於,它們太過相似。所以我先談我熟悉的恨,才轉頭將矛指向愛。你問我,它們兩者有哪裡相似?因為這兩者無論怎麼看都是兩個射往不同方向,彼此牴觸、對立或者說毫無相干的兩個存在。我大概會說,它們兩者確實極度相似到僅有一線之隔,否則又怎麼有會有「由愛生恨」這個詞?

  他們同樣可以傷人,可以讓人盲目,同樣也可以讓人失去自我,或者被恆久的刻畫進某個人的生命。但讓我覺得兩者極其相似的地方在於他們也容易被人遺忘,被歲月稀釋。我恍然過來的是,即便當時再愛或者再恨,經過時間的滌洗以後,他們同樣的被稀釋成了一個灰白的汙漬──至少以我自己的生命經驗是這樣。重述起那時的口吻,不過是不鹹不淡的一句話便可帶過,好像它確實留下了什麼,又其實沒真的留下什麼。對於那些過去的人,我已經漸漸的不記得他們的模樣,甚至連談起他們的名字都像是一個名詞解釋的習題,知道意思卻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們所描寫之物的實體,只剩下寥寥數個字便帶過,就像我們談起雲豹,知道牠的存在,卻從來沒有目視過牠鮮活的從一片林地裡步出一樣。它永遠的被一個文字以一種抽象的方式綑綁,從實體走向虛無。

  我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恍然大悟所魘住。如果生命真的只是走向一個虛無,所有的愛恨到頭來都會變成一片空白。那麼人又是為什麼汲汲營營的沉浸其中而不可自拔?我們又該不該去愛或者恨?

  我不知道,儘管我解開了一個謎題,但謎題之後的另一個問題對我而言,在這個當下是無解的。我知道其中並沒有所謂的標準答案,但一定有那個我認為最適切、可以放進去的答案,只是我現在還沒找到它罷了。

  愛不恆久,恨抑同,只是尚且年幼的那個我們都以為它們會是一輩子而已,就像我曾經認為兩者是差異極大的東西,但原來也不過是像鏡一般互為表裏的東西,可以同時觀看,卻又可以個別觀看。如此一來,談起愛或者恨,也就沒有什麼極大的差別了。

1、楊永信網癮中心事件:我一向喜歡亂看一些東西,恰好噗浪看到這則貼文,從該事件的訊息一直到裡面每個網友的回覆和應對,都可以窺見一點人性,壞的也好、好的也好。到頭來其實衍生出的是一種荒謬,那些看上去恰似最不可能發生或者看上去超乎現實的事情,其實離我們並不遠,只是恰好沒發生在自己周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