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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居住在山村,世世綿傳已有數代之久。祖厝坐東朝西,每天開門見山滿眼翠綠十分養眼。從小我就與山結下不解之緣,而那些環抱著後龍溪的眾山群嶺,不論山形大小都留給我深刻的印象。

童年經常在後龍溪裏盤桓,放牛嬉水或打水獵捕捉魚蝦螃蟹,只要逮住機會我都來者不拒。我的捉魚技術雖不精練,但因溪裏魚蝦富饒,所以,每每下水無不滿載而歸。平時在家無聊之時,除了玩水之外,我喜歡專注的看山當作消遣。

山勢之起伏,讓我的心情也隨之起伏。山嵐濃霧籠罩之時,我的心境也個著茫然一片空白。山景之變化無窮,我的心境也跟著開朗或是陰霾。老人家經常警告我說;「山是精靈的故鄉,老是看山當心你的心魄被它吸走。」話語是否真實我不在乎,但它會吸魂攝魄不得不害怕。

爲此之故,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幾乎不敢再看山色。此事被小表弟洩漏出去,還被我的死黨當作笑柄咧。故鄉老厝瀕臨後龍溪的懸崖邊構建,對面溪岸上是一片連綿的青山。貓公山、乳姑山和八重山、虎頭山等等。眾山連環擁抱,山山氣勢各有千秋,摩雲托崖令人百看不厭。

貓公山似隻伏貓,乳姑山像女性雙乳。八重山從斜坡起算共有八層,虎山有如張口之猛虎,可是我怎麼看他都像個狗頭。不過更誇張的是村人,竟有人說它像獅子頭呢。姑不論山名如何,這些山嶺坡坎和我的童年關係密切。

某日一位地理師到村中招攬生意,硬說虎頭山是個活穴,誰家祖先遺骨落葬於此,後世子孫絕對出將入相貴不可言。此話一出虎頭山立刻成為仙山,地主和許多興趣之買客,觀山取勢端詳風水絡繹不絕。

那位地理師言語充滿玄機,鄉間愚夫愚婦對他敬之如神。天天好料供奉,吃香喝辣的好不得意。直到某天他被警方以詐欺慣犯逮捕,此一鬧劇才逐漸的煙消雲散。不過,當初地理師捏造出來的訊息,仍被地主們視為無上之證據呢。

故鄉諸山之景緻各異其趣,隨著四季之推移常有變化。天晴之日風光秀麗,山山分明,歷歷在目。陰晦之時景色丕變,山嵐濃霧籠罩,山頭山腰隱形。遠觀它們一片虛無飄邈,近看則是推擁擠弄亂成一團。

不論是晴天或陰晦之日,觀山攬景各有逸趣。山景變化時實時虛,似真似假,令人難以捉摸。山風一起山嵐飄飛,霧氣雲湧虛無飄渺,時而滾翻時而追逐,令人一見深深印烙腦海永難忘懷。

濛濛下雨的日子裏,山景更有看頭。雨簾若幕隔於眼前,山色蒼翠綠意盎然。遠看近看都是賞心悅目,長看短看則是令人心曠神怡。山山色色各有看頭,越看越有趣,乃至百看不厭矣!

雨停之後,山頭煙霧嬝繞氤氳不散,待至風起之時,或是獲陽光露臉他才會緩緩的消失。至於豪雨之日,鬆散的土石流呼呼轟轟而下,將祿色地表撕裂留痕,看入眼裡讓人怵目驚心。西北雨中嘩啦一陣急雨沖刷過後,滿山蒼翠層次分明。

梅雨季節霪雨綿綿,隔岸觀山景色別緻。因有山嵐氤氳嬝繞,正是山在虛無飄渺間之最佳寫照。春山蒼翠如似出水芙蓉,夏山陽光強烈,山景照射清晰歷歷在目。秋山風吹潚潚,山色暗淡瑟瑟有些悽涼之感覺。冬天一到山色陰沉灰暗,翠綠變成黛綠,給人以一種沉重感覺。

如此多變之山色,變化多端,幻景連連,令人視線徘徊留連不忍離開。有幸家居於此,近山傍水眼福不淺,即便如今已是耄耋年紀,對於眾山依舊眷戀不已。就算是在夢裏觀山,也會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切感覺哩。

「入寶山絕不空手而回」,這是我旅遊的信念。此一信念持之已久,迄今全然未曾改變。因此每至一地一方,我都會留下遊方之筆記,用以作為日後追憶之基礎。這種習慣行之長久,遂堆積成為我人生豐富的回憶素材。

這些日的天氣不算很好,它是個忽晴忽雨的春天氣候。由於閒閒在家十分無聊,遂以電話邀請三、五好友,準備到附近的小山去健行。這座小山海拔不及三百公尺,但有一處峽谷十分幽靜。

此外,附近又有林間小溪川流不息,更有清秀之山中小瀑布垂落數十公尺。一趟走了下來,足夠讓您汗流浹背。不過,沐浴在芬多精的氛圍裏,卻是讓人精神舒暢,耳清目明,爽爽然使人不想離開。這座山山勢清秀,一路蜿蜒羊腸小徑。大夥走了一個多小時,路過一座荒廢之土地祠,再不遠就有一座山寺。

此寺規模不大,石階滿佈青苔,似乎在述說祂有相當之年齡。大夥原以為祂是一座廢寺,豈知走進山門前,遇見一位比丘尼在挖地種菜,合什詢問之下,方知她就是這寺的住持師父。

住持帶著三位女弟子在此修行,躬耕自食其力,絕不接受外界捐贈。因為這裡與外隔絕聯繫,故爾山居百姓不知此寺之存在。承蒙以禮相邀,遂跟其後進入山寺接受茶水招待。

恭敬不如從命,亦步亦趨跟隨其後,進入寺門是一片綠蔭庭園,四時之花欣欣向榮。山寺依靠著山壁摩崖建築,山壁蒼翠蕨草爬滿崖壁。只有一條小徑出入,閒雜人等走至小徑入口,自然止步不再深入。

山寺之主體建構奇特,似古似今混合建築。山寺旁有一條小溪,溪水嘩啦韻如梵唱,委婉動聽滌淨人心。我們走近溪旁掬水洗臉,清涼沁肉舒服爽暢。忍不住想喝一口,但因懼怕水質含菌以害身體,只好強力遏抑住自己的喝水慾望。

這座山寺格局不大,山門之前有塊木牌,龍飛鳳舞寫著「謝絕頂禮,謝絕登訪」兩行八個大字,十分醒眼。雖有邀請但需恪遵寺規,因此,我們只在山門左側之涼亭裡,坐等寺人提茶過來奉客。

不旋踵,兩位小沙彌提著茶壺、端著茶碗過來。注滿各碗一一端奉,接過茶碗放於鼻端嗅聞,一股清香衝鼻而入。由於跋涉走了相當路程,每個人至此已有疲累感覺。接過山茶稍作聞香之後,咕嘟嘟嘟一飲而盡。

茶水進入喉嚨沁涼舒暢,流入胃囊立即溫暖散佈。李兄可能受渴過度,連喝三杯才滿意的擦擦嘴角,並連聲向小沙彌致謝。除了山茶之外,還有一小碟的麵皮薄餅,酥脆爽口十分好吃。可惜一人祇得兩片,個個臉上皆有意猶未足之色。

大夥在涼亭逗留一刻鐘,告別住持魚貫下山。這條山徑來時上坡不覺難走,回去是下溜鞋底打滑,這時讓我體會出:「上山容易下山難」的真意所在。走出原始林地,山寺已經隱沒在林內。如未親身登臨過,還真的不知此座森林深處,竟然還有藏著一座山寺哩。

走上回家之途徑,很幸運發現一株紫薇樹,滿樹紫紅花開團團簇簇。在樹幹上發現兩隻,非常稀有的鐵金龜子。因為牠們正在敦倫,我們只好放棄觀賞機會,繼續沿著山路往下走。抵達平地之前,我們又找到不少課堂上需要的植物標本。繞過山凹,前面出現岔路。

我們選擇左路比較安全,卻在半路遇上崩塌之處。小心通過崩塌之處,又見一條小溪。因為上游有許多腐葉竹枝過濾,水質清澈見底。我們在此小憩一下,有人順便到凹角去方便。十分鐘之逗留後繼續行程,半小時踏上產業道路。有部鐵牛空車來到眼前,經過交涉免費搭乘下山。到了山下解散,各走各路回家去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