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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社會裡,不管傳播事業如何的發達,以訛傳訛之事依舊是層出不窮。事實上,在今天媒體發達的世紀裏,造訛詐騙更是變本加厲。就以「宮保雞丁」這品菜為例;百餘年來,四川人都說這是他們天府的名菜,山東人也說是他們魯菜之一。根據考察證實,它的元祖應該是屬「黔菜」、而非「川菜」、亦非「魯菜」。

這話從何說起呢?現且就讓我說個故事,來驗證一下它的來歷。服役之時,某季之聯合打靶,我與第九鎗班長陳九青士官長留守基地。偌大的空軍基地,只有我們十二個人留守。陳班長代理部隊長,管理節制我們十一位台灣充員士官。

人少好管理,所以,半個月下來事事平安樣樣順遂。因此,在打靶季結束論功行賞之時,他老人家也被列在褒獎之行列。陳班長是貴州人,他的外號就被叫成「陳鬼子」。當時軍中流行的順口溜,說啥麼「四川格老子」、「廣東侉子」、啥子啥子的順口溜一大串,可惜退伍已久無法唸齊。

陳班長善廚藝,每次部隊喜事或逢年節加菜,連長便將廚房交他去負責,這一頓保證大夥都吃得眉開眼笑。在我們連上有五個貴州人四個四川人,這兩省人馬湊在一起格格不入,常為小事吵得天翻地覆。

二省語音腔調軟硬各異,吵在一道,比看京戲還要過癮。某日,川籍李班長在廚房露一手廚藝。一盤宮保雞丁在爆香之後迅速下鍋,剎那之間!整個連上洋溢著辣味與香味。就連在中山室撞球的袍澤們,也都被這股霸氣的香辣味,燻得涕泗縱橫咳嗽不斷。

儘管如此霸道之香辣與辣味,端上桌來立即一掃精光。見到大夥吃得那麼高興,李班長不免洋洋得意的自誇起來。他大吹大擂的說,「宮保雞丁」是他們四川菜裏的天王。此說一起惹毛了陳班長,兩人在餐廳裏就吵了起來。幸好副連長出面打圓場,這才沒將事態擴大。

這次留守趁著旁邊無人,我偷偷的請問陳班長,那天他的火氣怎會這麼大?陳班長平熄的心火再度被我挑燃,他忿忿不平的說:那耗子當天吹牛吹得太過分啦,大言不慚的說「宮保雞丁」是川菜天王。「我呸!」也不想想它的老家在哪裡?見他媽的大頭鬼,他可能連「宮保」是啥都不懂,竟敢在我魯班面前玩斧頭。

他的嘴巴嘮叨不休,嘴角還抿著一股輕視笑意,話中有話辣味十足!我順嘴回答說「宮保」不就是辣椒嗎?他得意的說:「嘿嘿,這樣說法簡直笑掉人家的大門牙嘛。」我趁機奉上一支香煙,並還幫他將火點上。香煙點燃之後,他深深的吸上一口,然後悠悠的吐岀煙圈,一個接一個裊裊的飄上空中。

煙癮過足了,他才悠悠的開口說:宮保」嘛,它是個官名啦,也就是太子少保的意思。於是我再問:不過是一道地方小炒菜品罷了,為何還會被稱做「宮保雞丁」呢?班長頓了口氣接著說:「它來自清朝太子少保丁寶禎,此人是咱貴州人,曾任職於四川與山東巡撫。」

連抽多口香菸之後,他繼續說:「此人特喜食家鄉之『辣子雞丁』,每有宴客必以它當作招牌菜。受宴請者為對主人示敬,故以其官職冠於食品上,因而得名為『宮保雞丁』。這就是它的淵源,哪像耗子所說,是他們家鄉的名菜啊!」

順藤摸瓜,我抓住機會打蛇随棍上。問陳班長是否可露兩手,隨便炒個上桌讓我等過過癮?他很高興的回答說:「那有啥問題,撿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炒個來吃吃吧。」於是他找來駕駛班長,用吉普載他上「兵仔市場」採購需要的物品。

在市場裡他買了一隻土雞,以及一大堆的辣椒薑蒜等調味品。此外,還買一大包的脫去皮衣的油炸花生米。回到連部之後,班長立刻下廚露露手藝。他先將雞肉取好切成丁塊,然後辣椒泡水帶籽與薑蒜一起剁成泥狀備用。至於其他瑣碎需要做的工作,他都交給我去做。

但見他人走近火灶,劃根火柴將灶火點燃。加柴添火,火猛鍋熱,溫度已夠,他便將切好之雞丁倒入鍋內快炒。接著見他依序加入醬油、糖、醋、蛋白與酒釀等拌炒,待那雞肉已有七分熟度,再將蒜薑椒泥、豆瓣醬、花生米、依序倒入鍋內與雞丁同炒起鍋,滴些香油,一大盤香噴噴熱辣辣的「宮保雞丁」成功矣。

不過,根據個人所見,這種黔版的宮保雞丁與川味的確實有所差別。川味用乾辣椒切段拌炒,起鍋再加花生米與花椒,麻辣燙口乾濕皆宜,因此在搭配上,川黔各具勝場。但列入魯菜之宮保雞丁,則與黔菜較為相近。

大夥吃了評論見仁見智,但我覺得各有所長而不予置評。不過,這回能夠吃到正宗的「宮保雞丁」,口福真是太好啦。退伍後回到家鄉,我曾將這品絶味親自下廚試做。端上桌家人都說還可以,只是連個盤底都被刮得清潔溜溜,而晚到一步的我,只能望盤興嘆,這樣也未免太過份了吧!

我是個肉食族群,我喜歡吃竹筍也喜歡吃滷肉,尤其是竹筍滷豬肉之滋味,更是讓我吮指稱道回味無窮。蘇東坡名句有云:「無竹令人俗,無肉令人瘦。」這句話,是我一生所信奉之圭臬座右銘。

話說在多天之前,朋友送來兩支巨大的麻竹筍,又肥又大,正是滷肉的好搭擋。於是我向老妻提出建議,不如將前段打湯後段用來滷豬肉。妻知在這段時日裡,我們素餐無肉,肚內的饞蟲蠢蠢欲動。

或許因為她今天心情好而法外施仁?她要我將那竹筍去皮切塊處理備用,接著她提起菜籃上市場去。看樣子,今天這頓竹筍滷肉準是吃定了。從小我和竹筍就有不解之緣,管他筍肉是苦是甜,我都來者不拒。當時遠住在瑪拉邦阿姐,經常帶著我在桂竹林內,烤筍飯的往事永難忘記。

家窮之時,在友人家幫工掘竹筍的童年刻骨銘心。可能就是這份機緣的導引,管它是綠筍麻筍桂竹筍、或者是酸筍或苦筍,只要有筍在我身邊,至少可以做出百種以上不同的吃法。

記得某日與大表哥上山砍柴火,我們帶著便當出門。兄弟倆雖然不想帶它走,可是姨丈眼睜睜的盯著我們,所以,我只有忍耐包好放入背袋內帶走。當時經濟光景不好,便當內的菜不是醃蘿蔔就是鹹酸菜,怪不得表哥埋怨半天不想帶飯。

表哥邉走邉埋怨,走到山口他還嘮叨不休。我們走到自己的山坪邉,放下揹袋各自尋找乾枯的相思樹砍伐。我們先將乾枯的枝枒撿拾成堆,然後再捆成擔挑回家去。粗大的樹幹留於原地,等待大人有空才去鋸伐,破成小塊之後挑回家中燒用。

正當我們忙得不亦樂乎之際,一隻碩大野兔自枯樹洞內竄出來。表哥眼明手快,一記「柴刀飛頂」硬是將牠擊斃於當場。兄弟倆雀躍高興,這下有肉可下飯了,不必再為酸菜蘿蔔皺眉頭了。於是兄弟開始忙碌起來,表哥將兔子帶至水畔處裡,我則忙著用石頭搭地爐。

趁著空檔,我又去竹林內挖兩支竹筍,順便到工寮內拿醬油和鐵鍋。回到空地上,我立即將竹筍去殼切塊,生火燒鍋將竹筍汆燙去菁味。準備就緒,表哥已將處裡好的兔肉拿過來剁塊,入鍋汆燙去腥再換水與竹筍同煮。

沸滾收水加入鹽巴醬油,表哥又去水畔挖些水薑頭,順帶摘回一大把九層塔和紫蘇,夯不啷噹煮成一大鍋。爐火轉小再掩上鍋蓋稍燜一下,稍頃掀起鍋蓋,頓時香氣四溢四處飄香。約摸過了半小時之後,我們已就近坐在地上大塊朵頤矣。我們高興的一口竹筍兔肉一口白飯,吃得我們滿腹舒適。飽餐之後略事休息,挑柴回家腳步都輕鬆起來了。

正當我沉迷於往事回憶當中,妻已從市場帶回一塊五花肉。她忙著燒開水燙肉去腥味,然後用沸油逼炸走油。起鍋之後切成兩吋大方塊,兩塊對疊再用乾瓢瓜絲札緊肉方。之後,妻將豬肉一塊塊排入用筍塊舖底的陶鍋內。再注入適量的蠔油醬汁和蔥段,對上清水,快火燒滾之後才轉文火慢燉。

這種做法與東坡肉做法極為近似,難怪月看越眼熟。最後在起鍋之前,老妻在鍋內放入冰糖續燉,待至肉皮晶瑩秀色,用筷子輕戳即爛便可熄火。當晚一大海碗的竹筍滷豬肉上桌,一人一塊,大塊朵頤,滋味雋永。至於那些舖於鍋底的竹筍,經過滷汁之浸泡肉味濃厚。

我以快手將之分割成四小塊,挾一小塊入嘴甘潤可口,其筍體所帶之香甜滋味,立即在口裏潤化暈開。於是在你一塊他又再一塊的挾吃之下,一大鍋的竹筍滷塊被大家挾夾一空。吃飽撫撫肚皮舒暢無比,跨開腳步不禁又随口吟出蘇東坡之:「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的名句來。[待續]。